初秋,窗外是大片大片綠夾著尖尖的黃。風吹過,一望無際的農田,紅色的朝陽的影子籠罩在土地上。
她的老家距離羅桑縣并不遠,只有一小時的車程。
到了站,清晨的早餐店剛剛開門。她吃了三個包子、一碗粉,吃得飽飽的,直到身上騰騰冒出熱氣,又站起身,徑直走進墓園交易中心。
她詢問價格,對方報價,又把電腦上的圖片給她看。嬌姐皺眉,兩手空空地離開。
她有些茫然地攥著錢,徑直走進河邊。
她垂眼看著羅桑河。
半晌,她又折回墓園:“能便宜些嗎。我畢竟買三套。”
“真的不能再便宜了……”
“我只有這些錢。”
“阿姨,不是我為難您,實在是您出的價,連骨灰盒都買不起呀。”
嬌姐又微笑起來。
她走出墓園交易中心,太陽已經高高掛在天上。她抹了把汗,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那里熱鬧又喧囂。
嬌姐朝記憶中的村子走去。她的父母早隨著弟弟就搬到城里去,鄉下的老房子沒人看管,已經塌了。她多少年都沒有再回去過。
但她記得,那里有一座山。
等到太陽再度西斜,嬌姐坐在路邊,挑破腳上的水泡。汗循著臉流下來,她聞到自己身上的汗酸味。
澡是白洗了。
夕陽余暉灑在身上,嬌姐側臉聞了聞腋下,心里覺得可惜了那塊香氛皂。
她捂著臉,哭了。
……
嬌姐捂著臉哭。
人來來去去。無人理會她。
突然響起打鈴聲,鈴鈴鈴鈴鈴鈴。每個鈴都像一個圓亮的小點。一個個小點走近了,是村小剛放學的孩子們,蹦著跳著打鬧著三三兩兩地走。鈴鈴鈴鈴鈴鈴鈴。
嬌姐短暫地抬臉,看著孩子們出神。
孩子們也看到了她。
有個孩子跑過來,塞了什么到嬌姐手里。嬌姐垂眼一看,是塊透明玻璃紙包裹的、綠色的糖。
孩子們跑遠了。
嬌姐伸手摸了下自己剃得亂七八糟的寸頭,又胡亂抹了抹臉,風吹過,眼淚留不下任何痕跡,眼皮干巴巴地粘在眼球上。
人來人往,依舊無人理會她。
……
等到天色擦黑的時候,嬌姐終于回到記憶中的村子,找到那座山。
她雇人在山上挖了個坑,談好80塊。那人挖了一半,住了手,告訴她,120塊才肯挖完。嬌姐讓他挖深了些,遞出去150塊。
她坐在坑邊,抱著膝蓋,一動不動地發了很久的呆。
天黑透了。
村子本就破敗,能出去的打工的,全都跑出去,留下大片空房子和稀疏幾戶老人,暮氣沉沉。
新聞聯播的聲音結束,又過了一陣子,村子里再無一絲聲響。
嬌姐站起身,躺進坑里。
她以為會很不舒服,但并沒有。土并不柔軟也并不溫暖,還有一些碎石,但她躺在土里,聞著熟悉的泥土味,竟然感到一絲撫慰。天黑漆漆的,整座山都緘默著,溫柔地一呼一吸,她躺在泥土里,被大山抱在懷中。
“……媽。”嬌姐喃喃出聲。
山谷肅肅。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