椂一天天的仿佛住在水簾洞里,雨連著下滿兩個月,皮包都長毛。蟑螂半個手掌大,還會飛……”蘭姨在電話另一端絮絮訴苦。
羅璇急忙說:“要祛濕呢,我寄祛濕茶給你。”
蘭姨“嗯”了聲,沉默下去。
“其實這么說可能不道義。”蘭姨頓了頓,突然說,“但我現在過得很好。”
蘭姨去到廣州,起初心里還有疙瘩。可王儉妹又欠債又要帶孩子,工廠要散掉,幾乎焦頭爛額,蘭姨又見不得人受罪,這幾天都在幫著她把偌大工廠攏起來,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地解決,忙得如陀螺般。
三下兩下,王儉妹就看出蘭姨的本事。
她有心拉攏,請蘭姨吃飯,直接封了一萬零一塊錢的紅包給蘭姨:“廠子既然已經糟得不能再糟,干脆給您10%的干股,這筆錢先拿著安家,等機器開了,再發后續的錢。”
廣州的薪資和羅桑縣的薪資不可同日而語,蘭姨咽了下口水,利落地接了。
服務生端上紙巾:“一塊錢一包。”
王儉妹和蘭姨不約而同地從懷里掏出紙巾:“退掉,用自帶的紙巾。”
兩人齊齊怔住,相視大笑。
晚上回去,蘭姨第一次仔細閱讀了自己的用工合同,撫摸著上面約定的管理人員薪酬7000月的字樣,罕見地失眠了。
“錢拿到自己手里,還是不一樣。”蘭姨吞吞吐吐,“我跟你媽雖然多年的交情,可到了這邊,才知道,我這點沒用的本事,竟然能值這么多錢……樹挪死,人挪活。如果你媽現在問我,愿不愿意回去給她干?說實話,我不愿意。”
羅璇說:“我都理解。”
“我對不起你媽。”蘭姨唉聲嘆氣。
……
“誰對不起誰,都不重要。因為人生稀里糊涂,總歸是一筆爛賬。”紅星廠的老會計嘆道。
羅璇點頭稱是。她起身,給趙會計倒茶。
熱水裊裊升騰,穿褐色夾克的老頭子沒看那茶一眼,也沒碰。
“我跟你爸媽干了大半輩子,曉得你爸媽對不起你。”趙會計說,“但我年紀大了,是老派人,心里還是覺得,就算林廠長再如何,她畢竟是你媽。當然,我知道你也想我走。”
羅璇訕笑。
當然了,她親媽仰仗的會計,她哪里敢用。
但羅璇也學會了不由衷。
她嘆了口氣:“今年一直不安生,現在是第四季度,正是賬目復雜的時候,我是真不想您走。您一句話,我就把財務室灑掃干凈,請您回來把控大局。”
趙會計聽了這番話,神情熨帖了些。
他嘆氣:“小羅廠長,不是我不想做。我已經老了,應付不了太復雜的賬目。”
羅璇聽出趙會計要走之心堅決,才出挽留:“做財務,越老越有經驗。您今年剛剛61,身子骨也硬朗,正是好時候,何必急著走呢?”
趙會計站起身,四下看了看,把門小心地關上,然后才坐到羅璇面前。
他捧住羅璇端上來的茶水,壓低聲音:“小羅廠長,有些事情,我覺得,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這話,一聽就不對勁。
羅璇變了臉色。
“您說。”她身子前傾。
趙會計卻挑起別的話頭:“小羅廠長,這話說了,我在本地可能就干不下去了。”
羅璇立刻說:“您想去哪里做?”
趙會計說:“我之所以和你說這些,是因為接到蘭姨的電話。她告訴我,她在廣州過得很不錯,收入也很高,勸我也過去。你剛剛也說,會計越老越吃香,而我身子骨還硬朗,也想發揮余熱。你幫蘭姨安排得很好,是個厚道人,我相信你。”
原來趙會計之所以愿意和她說這么多,是看到蘭姨過得好、掙得多。
好日子人人都想過。
所謂保守秘密,不過籌碼給得不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