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沒睡多久,羅璇的手機響了,號碼來自廣州。
接通,對面是沙園的老板娘。
“這么晚打擾,實在是有個問題想請教您。”老板娘非常客氣。
羅璇瞇著眼看了下時間:凌晨4點10分。
這個時間……
羅璇感覺自己的聲音里帶著怨氣:“太見外了,您更值得我學習。”
說完,她伸手按掉電話,翻了個身,繼續睡。
電話又響起來。
沙園的老板娘依舊非常客氣地在電話對面說:“雖然比您年長很多,但依舊忍不住想請教您。”
羅璇又看了眼時間。
凌晨4點40。
這個時間!
羅璇伸手就要按掉電話,老板娘在對面說:“因為我感覺我扛不過去這一關。”
睡意從腦子里瞬間消散,羅璇一下子聽懂了老板娘的意思,拇指從掛斷鍵上移開。
“您怎么了?”她問。
“不瞞您說,我現在一無所有。”老板娘苦笑,“本來說把沙園的貨清了搬回新塘的廠去,結果經濟不好,新塘的廠有好幾個大客戶徹底破產了,四百多萬的貨款收不回來,這下一堆供應商的債都沒法結清,有仲裁,有官司。借出去的錢也收不回來。”
羅璇伸手扯開窗簾。
窗外黑漆漆的,很遙遠的夜空,有一顆模糊的、黯淡的星星。
“沙園和新塘的廠不都是你老公在管嗎?”羅璇問,“你當時選的是第二條路,不去做廠長,而是把家里的財權拿到手。”
“我老公卷了賬面上所有現金,跑了。”老板娘平靜地說。
羅璇徹底醒了。
“你現在在哪。”
“在廣州。找了個賓館住著。我爸媽怕我以后賴在娘家,每天和我吵,我就出來了。小孩放在我爸媽的廠里,讓弟媳幫我照顧一下。”
“來羅桑縣考察一下,如何。”羅璇很果斷地說,“出來散散心。”
“說實話,我扛不住,想一了百了。”老板娘很客氣地說,“但我一定得謝謝你,提前警告過我。可悲,人過半生,只有你真心待我。”
羅璇驚得大力拍開燈,透過窗戶的倒影,她看見自己身上鮮紅的網球裙:“你死了不要緊,你小孩怎么辦?”
老板娘輕輕地、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人這輩子。”她凄然道,“活著累,死又不能死。”
“能活著,哪怕活得像條狗,都比死了強。”羅璇斬釘截鐵地說,“天塌不下來!我這邊給你的單子還在,你的機器設備還在,你爸媽廠里的版師還在,供應商渠道也還在,你怕什么?只是欠錢,又不是殺了人,只要機器開著就有錢,錢會慢慢回來的!”
“咱們行業走下坡路啦。我家廠里的機器,97年買的時候一臺三萬二,還是借錢買的,好不容易才還掉機器債。沙園清貨的時候,想把機器賣些回點現金流,一問,一臺新機只賣一萬八,二手機器只能賣到一萬三。我想這是雪災地震的影響,等奧運后總能漲一些的,結果等到現在,經濟不好,二手機器降到七千。真要賣,估計6500一臺。”
羅璇說:“那就沒必要縮減規模。”
老板娘嘆了口氣。
“服裝紡織的利潤越來越低了,過去毛利5分錢一梭、30梭織的布,做一米賺1塊5,現在一米布只賺5毛。而且這十年,錢也更不值錢了。”
“我總想著勤勞致富,但就是我的前半生。”老板娘說。
“天塌不下來!”羅璇依舊斬釘截鐵,“解決不掉的問題,你不用想太多。你先硬著頭皮把機器開起來。”
“一張機器每天最多做出20多塊錢的毛利。可我外面是四百萬的債。”
“你說反了。應該是:外面四百萬的債,可你一張機器每天能做出20多塊錢的毛利。”
老板娘不語。
“所以你有主動找渠道、供應商、銀行他們溝通嗎?”羅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