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八章
太后看著面前的人,面色一怔,什么話都沒說。她抬頭朝陸庭舟看了一眼,便低頭摸自己手臂上的佛珠,待過了許久之后,她才淡淡道:“你先回去,這件事母后必給你一個交代。”
陸庭舟看著太后,見她一直垂著頭,在先前的驚訝之后,這會則恢復了平靜。可她這樣的表情,反而讓陸庭舟突然整個人松懈了下來。
是的,母后不會對他的。不管母后曾經對父皇做過什么,或者她曾經做過什么,陸庭舟知道太后是真的疼愛他。可是這皇宮之中人心太過可怕了,即便是嫡親的母子之間,都糾纏著錯綜復雜的情緒。
陸庭舟不得不用懷疑的態度去對待太后,可是他又不希望自己的懷疑真的成真。不過在他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后,又低聲道:“如果這套瓷器母后沒有賞給清溪的話,那……”
那這套瓷器就有可能被太后自己用起來,而到時候中毒的人會是太后。陸庭舟一開始覺得此事是沖著清溪去的,可是待后來他又想到一個更為可怕的可能。
太后正在轉著手中的佛珠,當陸庭舟的話停住時,她的轉動佛珠的手指突然頓住。
整個內室突然變得安靜,靜的只能外面風吹拂著窗欞的沙沙聲,陸庭舟抬頭看著面前的太后,突然沒來由地一陣心酸。太后看起來是真的老了,即便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可是早已經花白,臉上更是皺紋密布,再看看那雙手掌,手背干瘦枯萎,猶如一截沒了生氣的老樹皮一般。
如果這次下毒不是沖著謝清溪來的話,那就是沖著太后而來。畢竟東西是太后賞賜的,如果下毒之人不是太后,那真正的下毒人又怎么會猜測到太后,究竟會賞賜哪樣東西給清溪呢。
陸庭舟是關心則亂,當他再次靜下心來的時候,才突然想明白,這次下毒的目標極可能是太后。可太后身居宮中,地位尊崇,根本不可能有人和她結怨,就算是心中有所埋怨,也決計不敢這么大手筆的下毒。
太后看著陸庭舟,輕聲開口:“回去吧,清溪肯定也受了驚嚇,你好生陪著她。這懷孕的女子最怕受驚了,對孩子不好。”
陸庭舟開口:“母后,你跟我出宮住些時日吧。我也是你的兒子,宮里素來就有跟著開府的兒子一塊住的慣例。你同我出宮去住吧。”
太后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心底是真的擔憂自己,她突然笑了起來,是那種滿足的笑,似乎是終于等到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話。
“可那是太妃才有的尊容,母后是太后,活該一輩子都在皇宮之中,大概也只有等到死的時候,才能出去吧,”太后抬頭環視了這間屋子,雖只是一間梢間,可光她所坐的這張大葉紫檀羅漢床便價值千金,再看看這房間中一層層錦繡,這世間最富麗堂皇也不過如此吧。
她出身名門,一出身便享受著富貴錦繡。一入宮便是皇后,乃是這天下的國母,這等的榮耀這等的尊崇,只怕是女人所能想象到最榮華富貴的活法了。
可是在這后宮之中,她即便是皇后,也處處小心步步為營。她生了皇長子,可偏偏不為自己的丈夫所喜歡,她的丈夫是這天地間最尊貴的男人,即便是她也要仰望著他。因為她的富貴,她的一切都是他所給予的。
“庭舟,如果再來一次,母后大概還是會這么活的,”太后原本是想說,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么做,親手殺死自己的丈夫。可是這句話,她到了嘴邊還是換了一種說法,或許她不想讓她的另一個兒子再失望吧。
她抬頭看著陸庭舟,滿目溫柔,待伸出手掌的時候,陸庭舟便站起身握住她的手心:“母后,你和我出宮去吧,我去求皇兄,就算是住幾日也好。”
“別,”太后聽到皇兄這兩個字,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她幾乎是用勁全身地力氣抓住他的手,壓低聲音說道:“不要再讓人知道你發現瓷器有毒,誰都不要告訴,母后自會有安排的。”
“母后身處后宮,周圍已是群狼環伺,難不成要兒臣眼睜睜地看著母后身落險境而不顧?那兒臣才真正是枉為人子。”
太后見他起了怒氣,立即便輕笑出聲,道:“你瞧瞧你,都這般大的人了,怎么這會還跟個孩子一般。母后活了這么一把年紀,在這皇宮里頭住了五十年了,什么樣的大風大浪沒瞧見過,還怕這點小事。”
陸庭舟一雙薄唇緊抿,顯然是極生氣的。太后輕拍了拍他的手掌:“出宮去吧,好生照顧清溪。”
********
陸庭舟是直接出了壽康宮的時候,有個小太監就從壽康宮出去,直奔著御花園了。不過他在御花園轉了一圈之后,這才往西邊去了。
在宮里,跑腿的多是太監。宮女要是干閑溜達,那要是被抓住,必是一頓好教訓。但要是這宮里一時半會少了個小太監,只怕誰都說不出這人去哪兒了。
林雪柔正拿著小壺對著面前的花,聽說這可是從南邊進貢上來的貢品,名喚美人嬌,花瓣足足有十八層之多,開花之后這香氣足可縈繞整個房間。內務府里頭有登記的,統共就進貢了六盆,皇上給太后宮里送了一盆,賞了她一盆,又給兩位大長公主各自賞了一盆,還有兩盆如今還在御花園養著呢。
上回去成賢妃宮中的時候,林雪柔瞧了她屋子里頭擺的花,順口就提起了這盆花。她自然是感慨這花的珍貴,因為歷來都是鮮花不香,香花不美,如今有了這么一盆既美又香的話,可不就是兩全其美。
當然她也很滿意地看著成賢妃變了的臉色。
之前景王居然提出要同她合作這樣的話,打量著是騙三歲的小孩啊。本朝誰不知道,這成年的皇子是有各自的藩地,自要新皇登基了,這些皇子都得各自就藩。
當然有些不受寵的皇子,自己親爹在的時候,就被對打發去了藩地。林雪柔雖然對后宮這些爭斗還有些陌生,但是她絕對不蠢。景王說什么讓自己同他聯手,一旦他能得登大位,必會善待自己和十四。
林雪柔冷笑一聲,大皇子和二皇子兩人為了那個位置,恨不能致對方與死地。若真讓景王得了那位置,成賢妃必就是太后娘娘,到時候以她對自己的憤恨,自己還能有好果子吃。
況且皇上這會春秋鼎盛,要是再活上十幾年,她的兒子也就長大了。如今林雪柔很是篤定皇帝對自己的寵愛,畢竟當初姓張的跳城墻那會,他都依舊接了自己進宮,可見這是真真的愛啊。
紅綾站在旁邊,低聲說道:“娘娘,方才恪王爺從太后娘娘宮里出來了,不過我聽那人說,這回有些不對勁,聽他說這么多年來,恪王爺還從來沒這般頻繁地出入壽康宮呢。”
“這有什么,無非是覺得葉城那地方太艱苦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來,自然是要好生奉承太后娘娘,好日后能留在京城。”
紅綾一聽便是立即討好道:“娘娘可真是厲害,竟是一眼就瞧出了這其中的關節來。”
“好了,太后那處并不重要,反正她整日只會吃齋念佛的。若不是因著她是皇上的親生母親,豈能這般在我頭上耀武揚威的,”一想到那妖婆從不給自己好臉色瞧,林雪柔登時就覺得氣悶。
不過她又不悅地問道:“倒是賢妃宮中難不成就是一塊鐵板不成?這都多久了,你們居然連一個有用的人都沒收買住,成日都是那些灑掃的丫鬟,她們能打探到什么要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