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還拿著賣身契的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這人衣著也還算華貴,氣度也是不凡,心中思量了一下,又瞧了旁邊的人一眼,才悠悠地開口:“按理說這樣的小丫頭,模樣還算不錯,咱們帶回去養個幾年,到時候賣到大戶人家當妾或者賣去青樓妓院,估計也能值個兩千兩銀子呢。”
“廢話少說,你們要多少錢?”男子也不廢話,直接打斷他問道。
這人一見是個冤大頭,便嘿嘿一笑:“這樣吧,看你也是想做好事的份上,給個兩百兩銀子。”
聽到這個數字,小女兒母親原先臉上泛起的期望一下飛滅,她絕望地嚎了一聲,掙扎著想爬起來到這邊來。
紀仲麟看著那個女人絕望的神情,腦海之中卻早已經百轉千回。
就在他想說兩百可以的時候,就見那邊又有一輛華麗的馬車駛過,馬車的四周都裝飾著一圈飛燕,而車頂的四個角落都有一個鏤空的銀質香薰球,微風吹拂中,便有一陣悅耳的鈴聲響起。
京城勛貴眾多,為了區別與別家,幾乎每家都會在自家馬車掛上自己的標志。而此時這架慢慢行駛過來的華蓋馬車上,馬車的正前方有個豆大的恪字。
并非姓氏,而是恪字。
謝清溪站在浮仙樓的臺階上,比在場的眾人都高出許多,她盯著那馬車看了半天,直到一只修長的手掌微微掀起車簾。
她的嘴角真是止不住的笑意。
馬車在此處停下,隨口有個穿著絳紅色宦官衣裳的人從馬車上下來。他看了這路上哄鬧的場景,皺著眉頭問道:“這是怎么回事啊?”
饒是這兩人方才那般威風凜凜,可此時看見這個太監模樣的人,還是忍不住有些腳軟。都說民不與官斗,更何況還是這樣看著不好惹的宦官。
“回大人的話,這小丫鬟的爹在咱們賭場欠了錢,如今還不上銀子,把他女兒賣給咱們了,所以小的過來領人回去,”手上拿著賣身契的人趕緊回道。
“不過是這等小事罷了,你看看你們將整條都堵上了,讓咱們家王爺的馬車怎么走,”齊心吊著眉頭尖細地說道。
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此時猶如魔音穿腦般,嚇得這兩人險些要跪下。
王……王爺,他們哪敢得罪王爺啊。
其實里面又有一陣鈴聲輕響,齊心趕緊回去,在馬車旁邊踮起腳尖好似在聽吩咐。待過了一會后,齊心又回來,又問道:“這丫頭賣給你們幾兩銀子?咱們王爺說了,既然這事讓他遇上了,就不好不管。”
“十五兩銀子,”拿賣身契的人不敢說瞎話,只得小聲回道。
齊心從懷中掏出兩錠銀子,看都不看地扔到地上,冷傲地睨視了兩人一眼,道:“這里頭是二十兩銀子,你們拿著這銀子走吧,那五兩就當是王爺賞你們的,免得你們說咱們王爺是強買強賣。”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兩人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的,撿了銀子后,便一溜煙地跑了。
此時小女孩的母親又滾又爬地過來,摟著女孩便是嚎啕大哭,不過還不忘拉著孩子一起朝馬車跪下。
最后還是齊心看不下去,提醒道:“你還是站起來吧,要不然擋著道,這馬車還是過不去。”
這女人趕緊拉著孩子往一旁邊跪,不過卻還是拼命地磕頭,可馬車卻是在看熱鬧人的眼光下,慢慢走起。
謝清溪此時嘴角的笑簡直是掩不住了,旁邊的謝清湛一轉頭,有點奇怪地說道:“你怎么回事啊,笑成這樣?這是人家救了人,你干嘛這么高興。”
“我就是高興,雖然是他救了人,可我一樣高興,”謝清溪不服氣地說道。
就在馬車駛過浮仙樓的大門時,就看見車簾被掀開一角,一根朝天豎的食指擱在車窗旁邊。
謝清溪順著他的手指往天看了一眼,天氣挺好的啊,小船哥哥這是暗示什么呢?
“紀大哥,你可算是回來了,這幾天都沒見你回客棧,我快擔心死了,”馮小樂一路小跑過去,看著紀仲麟就笑著說道。
此時紀仲麟的眼神卻被浮仙樓的門口看去,那個站在最上面臺階上,公子打扮的人兒,此時正仰首望著一碧如洗的天空。
她成了大姑娘了。
紀仲麟站在原地晃神了好一會,才被馮小樂的大嗓門又叫了回來。旁邊的馮桃花看著他一臉笑意,而馮小樂則是拉著他開始說這幾日的事情。
不過一會他總算是想起謝氏兄妹,指著不遠處的人便說道:“你看看,那便是謝家姑娘和他哥哥,你和謝姑娘也好久沒見了吧。”
是啊,確實是好久不見了,以至于他日日帶著她的畫像,卻才發現畫像上的她與如今的她已漸漸不同了。
“紀公子,”謝清溪輕笑了一聲,客氣地喊了一句。
當年她救紀仲麟是舉手之勞,不過卻給謝家莊園帶來了一場腥風血雨。所以她對于紀仲麟此人一直有一種淡淡的情緒,她覺得這個人的出現,總帶著一股風雨欲來。
紀仲麟邀他們再上浮仙樓去坐一會,謝清溪一轉頭就看見一個穿著銀灰色袍子的男子緩緩走過來。他身材頎長,身上銀灰色的錦袍卻讓他越發地如松柏般挺拔,只是這樣光華卓絕的氣度上,一張臉卻略顯平庸了些。
謝清溪先是錯愕,不知他為何頂著一張臉出現,但最后卻又是笑。就好像只要他一出現,就算不用開口說話,她的心情都是止不住的愉悅,嘴角都止不住地往上翹起。
紀仲麟卻還是盯著謝清溪看,他的眼神露出太多的情緒,以至于讓旁邊的謝清湛都微微蹙著眉頭。而從陸庭舟過來的角度,卻正好能看見紀仲麟臉上露出的溫柔之意。
他冷哼了一聲,手中地扇子霍地一下打開。
“清溪,”在走到身邊后,他才輕聲叫道。
謝清溪轉了轉眼珠子,喊道:“師傅。”
陸庭舟滿意地點頭,而旁邊的馮小樂和紀仲麟這才發現他的存在。尤其是紀仲麟因和他接觸最多,更是立即拱手道:“林先生,好久不見了。”
“紀老弟,可是別來無恙,”陸庭舟面露深意的說道。
紀仲麟立即說道:“托先生之福,一切都還安好。四年前林兄從江南一別,唯亭便再未見過先生,如今見先生安好,唯亭心安。”
陸庭舟輕笑了一聲,便道:“此處不是久話之地,不如咱們上樓一坐再續前緣。”
謝清湛拉了拉謝清溪的手臂,問道:“這人是誰啊,你認識嗎?”
“是我在江南時候的騎射師傅,林師傅啊,”謝清溪回了他一句。
可謝清湛立即覺得不對勁,他記得上次大哥的朋友叫林君玄,而清溪在江南的騎射師傅也叫林君玄,他朝著如今這個林君玄又看了一眼。
在陸庭舟再次開口說話時,謝清湛的臉色立即古怪了起來。
一行人上樓之時,謝清溪刻意落后了兩步,而她身后便是陸庭舟。兩人都是走在最后,就在要進包間之時,她聽見一個輕微卻又清楚地聲音說道:“不許和紀仲麟再說話了。”
本王不許你和紀仲麟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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