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溪知道方丈并不許寺中僧侶打擾她們,這位小和尚突然過來,定是有事發生了。她問道:“小師傅,可是前面有事情發生?”
“他們要在寺中烤野狗,方丈師傅前去阻止,被人推倒,如今腿摔傷了。謝小姐,請你去阻止他們吧,”小和尚說話的時候,一直強忍的眼淚溢滿眼眶。
謝清溪一聽也是憤怒不已,從地震以來,方丈大師不僅庇護了這些百姓,還下令寺中僧侶不許吃粥,將口糧留給那些百姓。這些人居然還敢傷害方丈,實在是太過喪心病狂了。
“方丈現在可還好?”謝清溪趕緊問道。
這位方丈大師素來德高望重,深受寺中僧侶的愛護,如今小和尚含淚搖著頭說道:“方丈師傅兩日未進米糧,只以熱水充饑,如今又摔斷了腿,慧明祖師正在替他醫治。”
“豈有此理,”謝清溪忍不住怒道。
“我們寺廟乃是清靜之地,如何能在里面烤野狗,”小和尚自小就在西鳴寺長大,往來的香客都對他客客氣氣。他未曾想到,這些平日看起來待佛祖至敬的香客,竟會這般對佛祖,實在是太過分了。
謝清溪此時突然想到,她急急問道:“你說他們在烤野狗?是死了的嗎?”
“是的,有幾位施主實在是饑餓難忍,便去外頭想找些能吃的東西,誰知竟找到幾條已經死去幾日的野狗。他們便將這野狗帶到寺中來烤,”小和尚抽抽泣泣地說道。
謝清溪將他領了進來,待小和尚將事情的原委告知蕭氏的時候,就連蕭氏都忍不住嘆息。
“娘,我們必須阻止他們吃這些東西,”謝清溪趕緊說道。
蕭氏看了她一眼,嘆道:“這些人已經餓了兩日,如今更是連水都沒有喝的。你如今不讓他們吃這些東西,無疑是要了他們的命。”
“可是娘,這些野狗只怕已經死去多日,大災之后瘟疫橫生,若是吃這些不干凈的東西,只怕會讓瘟疫橫生啊。”謝清溪急急說道,現代生活咨詢快速,她雖沒有親身經歷過瘟疫,可也知道大災之后若不及時消毒,細菌會滋生在那些死去的動物尸體上。
而如今雖是寒冬,可是大雨剛過,難保那些野狗身上沒有細菌滋生。若是真有人吃了這樣的東西,這樣密集的人群,到時候定會傳染上的。
蕭氏也從未經歷過這樣的災難,難免對于疫情有些不了解,如今聽謝清溪這般說,也立即重視起來。可是她們又沒有帶足夠的人手,如何能阻止。
“讓我去試試,若是不能阻止,只怕我們在場的人都有被傳染上瘟疫的危險,”謝清溪并非聳人聽聞,實在是古代的醫療水平太過落后,若是真的不幸染上瘟疫,只怕是十染九死。
待謝清溪領著小和尚出了院門,便看見陸庭舟獨身沿著院墻回來。他這兩日也未吃多少東西,原本就白皙的臉頰更加蒼白,看著竟是有些羸弱,可是這樣的羸弱反而更添加了他的俊美。
就算是這種時候,人家都可以這般好看。
“你的手下呢?”謝清溪看了一眼他的身后,先前他是帶著手下出去的。
陸庭舟輕輕笑了下,說道:“我讓他們下山去了。”
“你說爹爹今天會上山救我們嗎?”謝清溪對于勸阻那些人也實在心中無底,可是如今她必須要前往。
陸庭舟反而問道:“怎么,你要出去?”
謝清溪輕輕點頭,陸庭舟卻是皺了下劍眉,他的眉毛天生濃密,生的又好,直直地兩道猶如要飛入發鬢。他生的太過唇紅齒白,原本或許會覺得這樣的長相女氣,可偏偏這樣一對劍眉,為整張臉平添了幾分凌厲之氣。
謝清溪只得將前頭的事情說了一遍,陸庭舟一聽便立即反對,:“如今這幫人餓的連方丈大師都能傷害,你如何能阻止?”
“哪有這樣的夸張,”謝清溪輕笑一聲,不過還是正色道:“我也知道此事甚難,可是不去做又如何能知道結果呢。”
“況且,我也并不只是在救他們,我是在自救。若是他們真的吃了這些死狗,到時候瘟疫橫生,只怕在這西鳴寺避難的人都逃脫不了,”謝清溪抬頭看著他,目光堅定地說道。
有些事總是要有人去做的,既然她明知這件事會帶來毀滅性的災難,那她就應該去阻止災難的發生。比起天災來,有時候更可怕的是人禍。
陸庭舟看著她堅定的目光,突然心頭一軟,唇角微微揚起,只是這樣清淺的笑容便那樣的好看。
他說:“你果真是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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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為了防止那些人暴動,陸庭舟還是先去見了方丈,將謝清溪的擔憂告知大師,并請寺中僧侶同他一同前往阻止。
方丈一聽,只低聲念了一聲佛號,便請寺中的其他大師召集寺中僧侶。
好在出家人本就生活清苦,吃不飽飯本就是常有的事情,如今雖餓了兩日,但面色可比外面那些百姓好多了。
成云大師乃是成濟方丈的師弟,他將眾多僧侶召集起來后,便將此事的嚴重性告訴了眾人。出家人本就慈悲為懷,眾人一聽,皆是垂頭念了佛號。
謝清溪著急的不行,想趕緊去找人。不過陸庭舟還是在她想出口的時候,捏了一下她的手掌,示意她不要著急。
待眾人到了西鳴寺的山門外的時候,才看見那些撿了野狗的人,也并不敢真的在寺廟中烤肉,已經將柴火都搬到了寺外去了。
因著這些人撿了吃的東西,所以寺中好些人都跟了出來,希望能從他們手中求的一星半點。一時間此處竟是聚集了上百人之多,只見眾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那些已經被剝皮的動物。
不過因著那些人手上都拿著明晃晃的尖刀,所以圍觀的人才沒敢上去爭搶。
“阿彌陀佛,”眾多僧侶見了那已經被撥了皮的野狗,連連念著佛號。
“大師,咱們已經不在寺中烤肉了,這總礙不到你們吧,”有個雙手血淋淋的男子,沖著西鳴寺的僧侶們喊道。
“可你們卻是想害死我們在場所有的人,”謝清溪看著地上整齊擺著的好幾條狗,旁邊有人正在準備點火,只是因為那日的大雨,這些柴火都是潮潮的,一時竟是點不著。
說話那人便是最先提議吃狗肉的人,他一見不過是個小丫鬟,便立即說道:“你又是哪里來的臭丫頭,也敢管爺爺的事情。”
可誰知他剛罵完,只見一個身影從謝清溪身邊掠過,一下子竄到了對面。‘啪啪’兩個響亮的耳光響起,那男子被打完之后,都還覺得一場夢般。
陸庭舟此時已經重新站在謝清溪的身邊,只見他冷冷地看著那人說道:“若是再敢污穢語,直接抹了你的脖子。”
他身手太過詭異,氣勢又太過凌人,根本不是這些百姓見識過的,那男人身邊站著的人都往后退了兩步。
“諸位鄉親,并非是方丈大師不愿你們吃這些狗肉。實在是這些野狗已經死去多日,又經過大雨淋過,只怕此時身上也有瘟疫產生,若是諸位吃下去,難保不會染上瘟疫。大家此時吃這些狗肉無非是為了活命,可若是染上瘟疫的話,可是藥石難醫的啊,”謝清溪見人群安靜了下來,立即開口勸阻道。
十瘟九死,由于瘟疫的死亡率實在是太高。就算是沒經歷過瘟疫的人,此時光聽到瘟疫的名頭,便已經嚇的哆嗦。那些剛才還熱火朝天殺狗的人,此時也一下子扔掉手中的刀。
“你胡說八道,”只有那個人先前被打的人還強撐著說道。
“諸位鄉親,我乃蘇州布政使謝樹元之女,我與我的母親也同大家一般,都被困在西鳴寺不得下山。我們也同大家一般饑餓難耐,可是請大家相信,朝廷一定來救咱們的。”謝清溪此時說話鏗鏘有力,堅定的語氣讓不少人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原來這寺中真的有貴人同咱們一樣。”
“居然是布政使大人的夫人和女兒,那布政使大人一定會派人上山來救咱們的。”
“就是,我就不信,布政使大人難道連自己的妻女都不救,那這會咱們同樣也有救了。”
就算這些人不相信謝樹元會來救自己,可是一聽謝大人的夫人和女兒也都被困在這山上,這些饑餓的百姓一下子找到了希望一般。
就在此時,一聲巨響從山腳下響起,那聲音猶如炸開什么東西一般。
謝清溪抬頭看了眼陸庭舟,他的眼中也升起一絲喜悅。
“是有人炸開擋道的山石了,咱們得救了,”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這些餓了兩天的百姓,猶如瞬間有了力量一般,歡呼著,慶幸著。
“我們有救了,”謝清溪抬頭看著面前的人。
可陸庭舟卻朝山腳看了一眼后,又轉頭深深地朝她看了一眼。
“怎么了?”旁邊的人群歡呼雀躍著,可是她卻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失落。
“清溪,我該走了,”陸庭舟突然說道。
謝清溪剛聽到這句話,突然眼前便一片模糊,眼淚來的太快,以至于她都沒辦法忍住,淚珠順著她的眼角止不住地滾落。
“別哭,乖,”陸庭舟見她一下便哭了出來,心中也甚是難過。
若不是她被困山上,他早就該啟程回京了。
陸庭舟微微俯下身子看著她,淺淡的眸子帶著無盡的溫柔。
“我將在京城等你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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