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溪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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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大雨下的人心慌,原本受傷的人還能躺在外頭的空地上,可如今卻只得進入房子里躲避。可萬一再來一次余震,將這本就歪斜的房子震塌了,只怕到時候危急啊。
謝樹元早已經是急的滿頭冒火,蘇州素來富庶平靜,除了偶爾的水患之外,何曾有過地震。也不知今日怎會突然就翻了地龍的,而且瞧著這動靜,只怕是不小了。原本這地震就已經夠,誰知緊接著就下了大雨。
原本謝樹元已經派人去請了蘇州府總兵,希望他能派兵丁過來,協助他救濟全城百姓,畢竟單單靠蘇州府的這些人力,定是不成的。
原本他的打算是,先救出被活埋在廢墟之中的人,再騰出一部分人手安排那些無家可歸之人。可是如今的當務之急,只怕是先安頓那些無家可歸的人。
在廢墟之下苦苦等著救命的人,身上有傷等著救治的人,家園坍塌無處可去只能在大雨之下苦苦等待的人,謝樹元一想到這些,只覺得心在煎熬。
“大人,總兵大人說無上諭不敢隨意調兵,這……”前往總兵府的人回來回道。
謝樹元此時眼睛都是紅的,他冷冷地盯著這來人,只將他看的頭皮都發麻。這總兵大人不愿調兵,他又有何法子,難不成還能脅迫總兵不成。
待一會后,只聽謝樹元咬著牙齒說:“你再去總兵府,將我的話務必帶給姜總兵。如今蘇州危急,百姓流離,景潤任蘇州布政使一務,務必拯救萬民與水火之中,但景潤力薄,懇請方力兄助景潤一臂之力。”
那人本就是蘇州之人,如今見整個蘇州府內,乃是一片人間慘景,自然也是心痛萬分。他見謝樹元是真的將黎民百姓放在心中,也是感動至極,立即說道:“大人請放心,下官定是將話帶到,一定會請姜總兵救救蘇州府的百姓。”
待那人要走之時,只聽謝樹元又將他叫住,咬著牙關說道:“若是姜總兵還是不肯出兵,你只管對他說,謝某將以項上人頭擔保,若是日后朝廷追究起來,謝某定會一力承擔。”
古代皇上對于兵權的看重,自然是不而喻的。這些總兵雖是一方的軍事長官,可是在沒有上諭的情況下,他們等閑也是不敢調兵的。不然這后果,輕則是掉烏紗帽,重則只怕會危及身家性命。
待這人走后,謝樹元便又環視了在場眾人說道:“如今蘇州城的情況,諸位也是看在眼中的。大家都是儒門學子,學的都是忠君愛國為民之道,如今這樣的情況,無需本官贅,諸位也定會盡心盡責的吧?”
“請大人放心,下官等人定會竭盡所能,”眾人紛紛起來。
謝樹元便讓他們趕緊按照已經制定好的計劃,分頭去行事。如今情況自然是緊急,但是越是這樣的情況之下,便越應該有一個完善的救災計劃。
不過他們如今也只能先拿出一個大概的計劃。
好在這蘇州府的最高長官便是謝樹元,又遇到這樣情急的情況,一切都由他說定。而他下的第一個決定便是,打開貢院,讓失去房屋流離失所的百姓進入避災。
可是打開貢院又不僅僅是件小事,這畢竟是學子考試的地方,在學子心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如今這么一幫流離失所的難民進入,若是破壞了貢院,只怕那些學子會鬧事啊。
不過謝樹元卻力排眾議,一定要打開貢院。在未降雨之前,謝樹元便聽衙役回稟說道,城北與城西兩處地方,只怕有七成的房屋倒塌,不能居住呢。
那時候還有官員在勸阻謝樹元,可這大雨一下,謝樹元便是立即下了決定,開貢院。
此時城北大片房屋都已經倒塌,原本還在挖掘自家房屋的人,被這忽如其來的大雨下的自然只能去避雨。這些百姓本就貧窮,身上的衣裳原本只堪堪夠避寒,可是如今這大雨一降,大部分的人已經冷的是說不出話了。
這青壯年男子還好,那些老人孩子還有身體孱弱的婦女,如今已經抖的面色鐵青。而那些先前被砸傷又沒得到及時救治的人,這會眼看著就要不醒了。
在屋檐下躲避的人群中,不時能聽到有人呼喊親人的聲音。
就在一個母親焦急地拍著自家孩子的臉頰,喊道:“狗兒,狗兒,你醒醒。”
可是這孩子眼睛閉得緊緊的,嘴唇已經變得青紫,眼看已是進氣少出氣多了。旁邊是孩子的父親,他攬著同樣凍得瑟瑟發抖的女兒,看著妻子將還不過一歲大的兒子抱在懷中,可孩子卻已經沒了回應。
他緊緊地盯著兒子,咬著牙關,就在此時他妻子突然哀嚎一聲,那悲鳴聲實在讓聽著落淚。
這男子眼見自己孩子沒救了,痛苦哭嚎道:“老天爺啊,你怎么不給我們一條活路啊。”
他們避雨的這處也是一戶人家,只是這家人的房屋稍微堅固些,可屋頂上也是破了一個大洞。原本不過幾口之家,因著主子好心,已經收留了近百人之多,大家人擠著人人靠著人,竟是連一點多余的地方都沒有。
如今聽到這個父親的哀嚎之聲,不少人心中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感覺。可這小小的三間屋子里,并不只有這一個孩子啊。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官府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來救咱們,如今咱們如果不想些法子,只怕是大家都活不成了。”
這些人剛遇了災,心頭都憋著一股氣,聽了這話只見眾人紛紛附和,問如何自救。
“那些大戶平日說的好聽,捐錢造路的,可如今這樣的大災,他們反而各個關緊了家門,”只聽有個不忿地聲音說道。
眾人一聽也覺得很有道理,心中的那口憋悶一下子變成了對這些富人的仇恨。他們不敢怨懟官府,可卻敢對這些富戶下手,況且他們這樣多的人,也是為了活命,便是日后追究起來,也是不怕的。
于是其中的一群男子便是起身,而在這些的帶領之下,大部分人都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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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府的衙役都被派了出來,往城北和城西跑得是多數。他們如今要通知這些百姓,去貢院中躲避,而官府已經開始開倉了,只怕今晚就能拿出米糧來做粥了。
其實這些蘇州百姓也是遇到了謝樹元這樣的布政使,連上諭都沒有,就敢開貢院,敢開倉救災,拼的不過就是一股愛民之心。
不過此時已經有一群人聚集在城北幾個富戶家中,原來并不是只有一處受災的災民是這般的想法。有些災民的處境更加的可憐,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
其中有一家便因為抵擋不住,大門已經被撞破,那些難民猶如餓狼一般地撲進了家中。不過這些難民倒也還有些理智,只在前院待著,并未進入人家的后院。可就是這樣,主人家也覺得是人禍啊,便趕緊讓家丁去找官府衙役過來。
這些衙役本就在找災民,如今有災民聚集在此地,便趕緊過來。
一進來后,他們便大聲喊道:“大家伙兒不要著急,咱們布政使謝大人,已經決定開放貢院讓大家進入避災,而且也會立即開倉放糧救濟大家。所以請大家不要在這里,跟咱們去貢院吧。”
“你說謊,沒有朝廷的下旨,他怎么敢開倉放糧,”有些人是經歷過水患的,知道官府開倉放糧很是有些麻煩,怎么可能這么快便放糧呢。
原本有些聽了此話還覺得有救的百姓,如今又聽旁人這般說,一時籌措不已,也不知是跟著這些衙役走好,還是不走好。
“就是,他們肯定是想將咱們騙走,大家伙可不能信了他們的話,”又一個激憤地聲音怒道。
其中有個衙役叫陳三的,原本就是城北的人,如今一聽便立馬說道:“想必這里應該有認識我陳三的人吧?我陳三也是出身城北的,同大家都是鄰里鄉親,我不會害大家的。我陳三在這保證,這回開貢院是謝大人親自說的,開倉放糧也是大人親自說的。”
這個陳三為人頗有些俠義,不少城北的人都受過他的恩惠。一聽他這話,便有人立即出來說道:“我相信陳兄弟的為人不會騙咱們的,我跟著你走。”
人群素來有從眾心理,有一個出面了,便有第二個,緊接著便有不少人愿意走。那富戶本就希望這些人趕緊走,見有些還不愿意的,便立即說道:“我也是咱們城北的人,如今見諸多鄉鄰受災,怎能不伸出援手。我捐出五百石糧食給大家。”
這富戶的話立即得到了眾人的稱贊,有人趕緊拍掌稱道。
因著這里面有不少嬰兒和老人,富戶又讓人將家中的蓑衣和油布傘都拿了出來,給大家使用。于是眾人便跟著陳三還有另一個衙役前往貢院。
這樣的情景,在城北和城西不少地方發生。
而同樣的騷亂也在西鳴寺發生了,秋水走了許久都未回來,蕭氏正要派人出去看看,便見那丫鬟急急回來說道:“太太不好了,那幫人往咱們院子里來了。”
別說是謝清溪嚇了一跳,便是連蕭氏都驚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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