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閔一見有人居然真的對不出來,那臉色當即白了又白。
于是謝清溪這會是真客氣問道:“胡公子,不如咱們便休息片刻,再行第二局。”
胡閔朝她望了一眼,又看了眼身后的謝清駿,突然說道:“胡某技不如人,自當認輸。這余下的也不用再比了。”
“唉,怎么不比了。”
“這就認輸了?也不太像話,虧的他還是解元呢。”
“沒想到堂堂一蘇州解元,竟輸給了一個小廝,可笑可悲可嘆。”
謝清溪沒歡呼,只走到接替上,高高地仰起頭看著馬上的人,突然嘆道:“師傅,你再不回來,我都要忘了你長什么樣子了。”
林君玄從馬上跳了下來,對著她的額頭,當即就是一個板栗,他怒道:“一個孩子家家的,出什么上聯不好,非出這等凄凄慘慘的。”
謝清溪捂了一下額頭,正要反駁,卻看見后面跟著出來的人。
她指了指后頭的人,又看了林君玄,只聽林君玄壓低聲音說道:“此處不易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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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謝清溪長這么大,頭一回到外頭的酒樓。林君玄讓店小二開了間雅間,一眾人便往上去。謝清駿將謝清溪壓著走在最后,上去的時候還牽著她的手,生怕她這樣不老實的性子,連爬個樓梯都能摔倒。
不過這舉動,卻是讓店小二看的一愣一愣的,這主子牽著小廝的手,也太太太……
“六姑娘,剛才可真是大殺四方啊,威風地很啊,”林君玄一雙如黑曜石般地眸子盯著謝清溪淡淡調侃道。
也不知怎么的,謝清溪總覺得每次看見林師傅,她就特別的不好意思,被他夸贊也不好意思,如果被教訓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所以她只垂著頭,低低笑了下。
倒是謝清湛這個沒眼力見的,也夸張說道:“沒想到,我的小清溪兒居然這么深藏不露,可憐你的湛哥哥還為你擔心呢。”
“謝清湛,別惡心人,”謝清溪沖他一瞪眼。
謝清湛立即舉手投降,說道:“我是真沒想到,溪溪你會這么厲害。那幾個對子反正我在一炷香內可是想不出的。”
謝清溪心頭自然有些得意,不過她也知道自己這次是以計策取勝。若是真論做文章,便是十個自己拍馬都追不上胡閔,不過要是說這知識面的廣博,只怕胡閔也是比不過自己的。畢竟當初誰不是寒窗苦讀數十載,才考上大學的。
她說道:“以后這幫人就再也不敢說大哥哥和二哥哥的壞話了,畢竟那個胡閔可是連咱們家上的小廝都比不上呢。”
謝清駿便坐在她的身邊,伸手便摸她的小腦袋,只是她帶著一定青色小帽,往帽子下面一看一張白嫩嫩的小臉,變得蠟黃蠟黃。
他邊摸著她的小腦袋邊笑著說道:“那真是要謝謝我們溪溪了,這么幫哥哥。”
謝清溪被他的不好意思,只垂頭低低地笑起來。
“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沒想到我不過離開幾日,清溪便能有如今進步,”林君玄搖著頭笑道。
林君玄看著她黃黃的小臉蛋,想著自己不過出門一趟,再回來便看見白湯圓變成了黃湯圓。
謝清溪本就被謝清駿弄的不好意思,如今見連林君玄都夸贊自己,更是不好意思。說來也奇怪,不管林師傅是夸贊自己也好,是教訓自己也好,她都會覺得特別不好意思,特別害羞。
還真是奇怪呢。
于是謝清溪便看著一直坐在對面沉默寡的宋仲麟,偷偷問林君玄,:“林師傅,你這幾日出門,便是去接宋公子的嗎?”
“我同宋公子只是在路上偶遇而已,他說想來蘇州府,我便帶了他一程,”林君玄淡淡道。
謝清溪點頭,她看著一身布衣,臉上布滿滄桑的宋仲麟,這人說起來也不過同自己二哥一般大,可如今卻經歷了這樣多的事情。
她也聽說了,雖然宋煊有皇上力保,可是終究還是因為罪責太大,被流放三千里之外。至于那個害死宋夫人的妾室,已經被判處斬立決了。
此時宋仲麟起身,沖著在座眾人便是深深作揖鞠躬,他道:“當初宋某得諸位相助,才能為母報仇。因當日走的匆忙,未能向謝大公子和謝姑娘道謝。待京城事定后,宋某便專程回來謝過兩位。”
謝清溪見他這么鄭重,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還是謝清駿起身,同樣還禮說道:“宋公子的事情也并非簡單的家事,若是換了旁人,也定是會出手襄助的。”
因此事涉及宋仲麟的父親,眾人倒也不好多問。
還是謝清駿見他孤身一人,便問道:“不知宋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
謝清溪茫然地看著謝清駿,難道他接下來不是靜心讀書,安心準備科舉考試嗎?
“我已經被安平公府剔除族譜,從此不再是宋家人了。當初我的小廝假扮成我往京城逃脫,已被歹人所害。如今我將前往金陵,去接我的奶娘,待找到奶娘后,再做打算。”宋仲麟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怨天尤人,反而是一片坦然的模樣。
“他們將你逐出家門了?那你以后怎么辦,”謝清溪一聽便忍不住問道。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無父無母,還被家族所放逐。她看了眼宋仲麟身上的衣著,說實話連自家哥哥身邊的小廝穿的都比他好。一個原本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哥,如今卻落得這番田地。
“我母親有些嫁妝還在金陵府,雖說宋家被查封,但圣上開恩,允許我取回母親的嫁妝。到時候置幾畝薄產,做田舍翁便是了,”宋仲麟在經歷了這樣的大風浪之后,反而是有一種看透世間的淡泊。
想必經歷了生死之后,有些事情真的會看淡。
謝清溪倒是不以為然,她說:“你這么年輕做什么田舍翁嘛,我記得以前爹爹夸你胸中有錦繡,文章做的也好。不如你安心讀書,待日后科舉一飛沖天,讓宋家知道,如今這般對你是多么大的錯誤。”
可誰知她說完之后,房間出現一片死寂。
最后還是謝清駿對宋仲麟抱歉說道:“舍妹不懂事,還請宋公子海涵。”
謝清溪眨眼,我這是安慰他,怎么就成了不懂事了?
不過宋仲麟倒是一臉沒關系的表情,反而解釋道:“歷朝皆是以孝為首,象我這等狀告自己父親的,已是忤逆之舉。而科舉是要查究每位考生背景,我既是罪臣之子,又是忤逆之人,自然不能再參加科舉的。”
所以,在要狀告自己的父親時,你便已經斷了自己科舉的前途。
謝清溪突然眼淚澀澀的,為宋仲麟,也為他這份無畏和坦然。
在場眾人都有些沉默,林君玄看著謝清溪有些消沉的模樣,突然開口:“宋兄,我有一位兄弟,他有一隊商船即將出海,不知宋兄可有興趣?”
“出海?”宋仲麟有些疑惑。
“如今海外貿易日益興起,我朝的茶葉、絲綢到了西洋諸國皆是珍貴之物,而從西洋帶回來的舶來品也受到國朝百姓的喜歡。”林君玄侃侃說道。
謝清懋卻是皺著眉頭:“可這不就是商賈行為?”
“如今宋某這樣的身份,何談瞧不上商賈,”宋仲麟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情,可如今經林君玄一提,突然生出一種心思。
自此案落定之后,他便有一種天下雖大,卻無我歸處的漂泊感。原本他便是想要去五湖四海游歷的,可如今卻有一個到更遠的地方,更廣闊的世界見識一番的機會。
“西洋舶來品確實是新奇呢,溪溪不就有個音樂盒,她都快當成寶貝了,”謝清湛隨后拿謝清溪舉了個例子,以說明西洋舶來品如今在江南確實受歡迎。
倒是林君玄突然轉頭盯著謝清溪,嘴角露出一絲絲笑意。
他送的。
待告別時,宋仲麟便謝過林君玄的推薦,不過他需要前往金陵將自己的奶娘接到蘇州來。宋煊任蘇州布政使時,他也曾在這里住過許久。
如今宋家還有一處小院子在這里,因當時是以他娘親的名義買下,因此也未在查封范圍之內。
待宋仲麟走后,謝清溪抬頭看著高大的林君玄,突然豎起大拇指:“師傅,你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伯樂。”
林君玄對她這突如其來的夸贊,有些不解。
謝清溪繼續說道:“我覺得宋仲麟絕非池中之物,師傅,你眼光真好。”
所以現在,你是為了別人來謝我?
林君玄閑閑地看著她,突然生出一種,他好像有些多事的惆悵感。
他還真的忍不住想問一句,你還記得蘇州河畔的小船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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