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公年五十八,頭發花白,身形佝僂。
宋瑤竹見到他的那剎那,亦是忍不住地心潮澎湃,眼淚差點沒能控制住。
但她還是深吸了幾口氣,咬緊了牙關讓自己鎮定下來。
“這位先生好大的禮,本妃真是受不住。快起快起。”說著,她親自彎腰將人扶了起來,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輕拍了煜公的臂彎兩下。
“王爺只說今日有功臣回來,并未與我介紹,不知您是......?”她遲疑地看了一下周圍的人,視線落到了紀鳴的臉上。
紀鳴只得上前一步道:“王妃,這位是煜公,咱們王府的老人了。前段時間被王爺放出去辦了點事,走了兩三年,現在事情辦完了,就回來了。”
“煜公,這位是咱們的王妃。”說完,他拉了一把煜公,小聲道:“雖說王妃和先皇后很像,但二人年紀對不上,你別認錯了主子呀!”
他們都知道他是先皇后的人,煜公對先皇后的感情,那是讓他們都羞愧的地步——從未見過如此忠心的奴仆!
只有純粹的感情,沒有任何利益!
煜公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沖宋瑤竹行了一禮,聲音嗡里嗡氣,道:“叫王妃見笑了。”
宋瑤竹拿出準備好的紅封遞給他,“先生辛苦,這是王爺和本妃的一點心意。本妃叫人給先生收拾好了院子,也備好了酒席給先生接風。先生不防去沐浴一番,我們酒宴上再好好敘話。”
眾人附和,遂而散了,等著午宴再說話。
宋瑤竹去了后院的花廳,屏退了左右。一刻鐘后,煜公進來,剛要行禮,便被宋瑤竹攔下。
“煜公莫要如此!”她聲音哽咽,看著兩髻發白的煜公,心中百感交集。
煜公是她乳娘的丈夫,他本是謝家的一個馬奴。身為謝家奴,他有機會讀書識字,知道不少道理。可他這人十分迂,只認一個死理,因而被她爹叫為“迂公”。
她離開謝家后,煜公便和乳娘一起為她辦事,她覺得煜公忠心不二,雖然認死理,但人十分值得托付,便改“迂”為“煜”。
他跟隨自己十數年,看著她長大,妻兒皆為救她而死,他們之前早已不是普通的主仆之情。
“小姐!”煜公老淚縱橫,“老奴未想到此生還有望見到您!”
二人敘了會兒話,宋瑤竹便問他:“煜公如何一眼認出我?”
煜公擦眼的動作頓了一下,一雙老眼滿是淚花:“小姐就是燒成了灰,我都認得您!”
“哦,這么說,煜公是認出當年貍弟扶靈回鄉的尸體不是我咯?”宋瑤竹故意逗他。
煜公的腰板一僵,頗為尷尬道:“您都燒成那樣了,老奴還是認不出的。”
宋瑤竹咯咯笑起來,煜公為人太老實,逗起來就是好玩兒。
“煜公見老了。”
煜公嘆了口氣,“是啊,比不得小姐,如今還是二九芳華。”
宋瑤竹默了一瞬,覺得煜公這話聽起來沒什么問題,但仔細那么一琢磨,好像有點陰陽怪氣在里頭。
“煜公現在倒是比以前會接話了。”
“唉,沒辦法,得在貍少爺手下討生活嘛!您不知道,您走了知道,貍少爺多難伺候!”
煜公和宋瑤竹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起身離開去院子里修整。
他走后,宋瑤竹一個人靜靜飲茶,腦子里思緒繁雜。
煜公的話里交織呈現出的謝離危,有著歇斯底里的悲痛。因為她的死讓他性情大變,在和宇文無極的對立中,他甚至多次劍走偏鋒,想要玉石俱焚。
她很心痛謝離危因為她變成這樣,可又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煜公是知道她的,她關心家人,可他今日的話大多圍繞謝離危,幾乎沒有提到她的父親。
只能說明一點,他今日見到自己后說的話,是有人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