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栓柱翻開分田冊,“按人口算,你家六口人,整整八畝二分地。”
狗剩喉結動了動,咽下滿嘴唾沫。他仿佛看見金黃的麥浪在自家田頭翻滾,媳婦二妮蹲在地頭啃白面饅頭,吃到打飽嗝,嘴上還沾著饅頭屑。
“咱家七口人…這..能分多少地?”趙狗蛋媳婦掐著丈夫后腰的贅肉,催他趕緊算,新納的鞋底攥得發潮。她想起去年冬天,五個娃分吃紅薯時的哭聲。
...
老村長把煙袋鍋子在鞋底上“砰砰”磕了兩下,煙灰簌簌地掉落下來。
他挺直了有些佝僂的腰板,渾濁卻又透著精明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在場的眾人,那目光就跟探照燈似的,把每個人的表情都瞧了個真切。
“鄉親們吶!”老村長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聲音在這場院里回蕩,“這包產到戶的事兒,上頭是定了調子要搞試點。但咱丑話說在前頭,這事兒全憑自愿!愿意跟著政策走,想多打糧食、多掙口糧的,就來栓住這兒報個名。”
王栓住趕忙從兜里掏出個小本本,又找了支筆,在膝蓋上攤開,老村長第一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二十年前入社時,他也是頭一個。
他簽完之后說:“要是有不愿意的,也不強求。可有一條,這事兒得爛在肚子里,誰都不許往外泄!咱村能爭取到這試點不容易,要是誰走漏了風聲,壞了這好事兒,到時候可別怪我不講情面!”
說完,老村長又重重地咳嗽了兩聲,那聲音就跟敲鐘似的,震得在場的人心里頭一顫。
王栓住把自己的名字也寫在下面,接著是王大海他爹,
然后是宋婉清,她替趙振國簽了!這是她家男人弄出來的東西,沒道理不支持。
等宋婉清簽完名后,狗剩琢磨出味兒了,湊上前,在趙振國的名字后面歪歪扭扭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崗、張德山、蔡穗芬...一個個都上去簽名了。
趙振興站在人群里,眉頭擰成了個“川”字,兩只手不停地搓著衣角,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瞟瞟本子,又看看周圍的人,嘴唇動了動,想往前邁,可腳就跟生了根似的,咋也挪不動。
琢磨了好半天,還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轉身擠出了人群。
包產到戶又咋樣?他不想當村里人了,想當城里人!
趙寡婦從人群后頭擠了進來,她臉上帶著一絲怯生生的笑,“栓柱叔,我能簽么?”
王栓柱抬頭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大聲說道:“咋不能?你也是咱村里人!只要愿意干,都能簽!”
趙寡婦聽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她趕忙伸出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又擦,才接過王栓柱遞過來的筆。
接過筆她卻犯難了,她不會寫自己的名字。
王拴住看出了她的尷尬,“你摁個指印就行!”
趙寡婦摁完之后,王拴住在旁邊寫下三個字,趙翠花。
周圍的人看到趙寡婦簽了名,又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喲,趙寡婦都敢簽,這包產到戶看來是真有搞頭。”
“哼,誰知道以后咋樣呢,我還是再觀望觀望。”
“哎,誰知道會不會殺頭?”
王栓柱也不理會這些議論聲,拿著本子,眼睛在人群里掃視著,大聲喊道:
“還有沒有要簽名的?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咯!”
人群最外面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我...能分么?”
大家伙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怎么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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