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本來著急想要她快一點,這一刻卻忽然感覺到了什么,也都安靜下來,一邊迅速逃脫一邊等待。
那條繩索上那些黑衣人快速地爬了下來,順著繩子一長條如密密麻麻的螞蟻,最前面的已經接近文臻,且也準備周全,從腰后掏繩索。
卻忽然轟然一聲。,
不是火藥彈爆炸那種震天的巨響,是極其重的重物戛然斷裂倒地的聲音,隨即那條掛滿了人的繩子飛快地向下滑去,猝不及防的人們慘呼著向崖下墜去。
也有人武功比較高試圖抓著崖壁,但隨即上頭便飛出一根巨柱,順著崖一路滾下去,轟隆隆將那群試圖攀附在崖壁上的人再次血花飛濺地砸了下去。
片刻之后,重物墜落崖下的沉悶之音才自崖底傳來,震得還掛在半空中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崖上煙塵彌漫,屋舍還在倒塌,塌下的磚瓦也在向著崖下傾瀉,將躲過兩輪變故僥幸未死的那些人,摧枯拉朽地再砸下去。
一連三輪死亡收割,無數人伴隨煙塵墜落崖底,像一只只破敗的黑色蝴蝶飄在夜的霧里,慘呼聲連綿不絕交織成長長的一聲,在整座五峰山回蕩。
半山索道安靜如死。
在那些人墜落時,文臻身形一蕩,已經蕩上了索道,并沒有對自己造成的災難多看一眼。
那根系繩子的柱子自然做過了手腳,承載分量太重就會斷裂,但是要想對方上當,就要有人當著眾人面爬下去,那些人才會順理成章地跟著爬下來。
她身體輕,身法靈活,安然爬了下來,等著更多的人上了繩子,直到把柱子拽倒,引發連鎖反應。
她蕩上了去燧峰的索道,接住了厲笑拋過來的吊環,最后一個滑到對面燧峰。
人們并沒有散開,都還等在山林間,在鳳翩翩的帶領下,對著飛流峰半山的方向,跪下,磕頭。
咚,咚,咚。
額頭接觸地面的聲音沉厚,如那個以一己血肉攔在飛流峰半山,為兒郎們爭取生機,最終骨肉化灰的男子。
再抬起頭來時,人人眼眸血紅。
等人們再站起來的時候,不知何時,都隱隱圍在她身邊。
扈三娘在危機來臨時的冷靜和反擊的大手筆,讓眾人自然選擇強者依附。
文臻心中嘆口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想要和共濟盟劃清界限已經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人多力量大,那就一起闖吧。
不必顧忌太多,只有活著,才有更多的可能。
文臻一向是一個看起來黏糊實則上清爽的人,想好了也就拋開了,便讓眾人先報出自己的山頭。
目前還在面前的有近兩百個人,都是共濟盟的中層頭目和精銳級別,是一個大幫派最重要的中堅力量。
得虧飛流峰平臺夠大,天氣夠熱,酒問題夠大,這些人才會無法回到自己山頭,直接在飛流峰睡了。
其中屬于燧峰的人有三十余人,文臻讓他們集思廣益,想想燧峰有沒有隱秘道路。
燧峰的人照管自己的山頭,上下日常在燧峰里轉,真要論起道路,肯定是他們最熟悉,屠絕長居四圣堂,手下也在藏銳峰,不可能知道燧峰的密道。
文臻有點可惜當時自己沒有多問英文一句。
眾人冥思苦想,大多搖頭,都說燧峰上下都轉遍了,從未發現什么密道。文臻便道未必一定需要知道哪里有道路,但凡平常巡邏聊天發現或者聽說的可疑事情,都可以拿來說一說。
忽然有個人猶豫地道,曾經聽一個有點癡傻的兄弟,說起過燧峰后山有條溪水,水會變戲法,總是會跑掉。當時聽著是戲,也就一笑了之,這會不會有問題?
不管真假,總要去看看,此時漫山的燈火已經點燃,隱約可以看見燈火之下黑壓壓長蛇一樣的人群,說明刺客對全山的暗殺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大軍進山掃蕩搜山,共濟盟的主要實力已經被拔掉,所以太子的剿匪大軍才能這么肆無忌憚地進山。
共濟盟的人也明白這個道理,鳳翩翩看著那些火把,深黑的眼眸里躍動著血色般的紅。
眾人去到了那條溪水附近,溪水很淺,淙淙流動,看不出跑掉的痕跡。
溪水盡頭是一片絕崖,崖壁十分峭拔,幾乎九十度直上直下,石壁光滑度極高,完全沒有任何攀爬的可能。
在崖下不遠處,一條河緩緩繞向旁邊的落塵峰。
眾人上下搜尋著,卻都一無所獲。
忽然文臻直起腰,注目黑暗中,眸子瞇起。
“誰?!”
眾人一怔,齊齊僵住,神情緊張。
此時大家也已經聽見動靜,長草瑟瑟聲里,有些細微的摩擦之聲,草葉斷裂之聲,聽人數還不少,且四面八方都有。
人們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文臻的護衛們正要警惕地拔刀,鳳翩翩卻攔住了他們,做了個稍安勿躁的姿勢,過了一會,文臻看見那位高大又寒酸的金壇壇主,帶著好些人出現在黑暗中,金壇壇主懷中抱著一個小女孩,一手還扶著一個孱弱蒼白的女子。眾人看起來都很狼狽,大多都帶傷。
這批人比文臻等人還要警惕,手中染血的武器緊抓不放,看見最前面的文臻也沒松開。
文臻看見他們,心中一喜。
看來共濟盟的損失沒有自己想象中慘重,還是有人能夠幸存的。
她上前一步,正想招呼,忽然冷風撲面,寒光一閃,當頭一片似雪的刀光潑下來!
文臻下意識后退,卻發現身后是絕崖。
當啷一聲巨響,她頭頂閃過一片星花,瘆人的兵器寒氣割面而過,耳畔一縷發絲悠悠落地。
鳳翩翩站在她身前,雙刀架住了那突如其來的冷斧。
旁邊響起幾聲爆喝,易人離耿光等人都大怒掠來,這回是文臻上前一步將他們攔住。
鳳翩翩喝聲冷沉:“木卓,你在做什么!”
金壇壇主木卓也在喝:“三當家,你怎么在這里!你怎么和扈三娘在一起!”
“三娘救了我們,我們正在尋找燧峰的密道。”
“這不可能!”
文臻聽著木卓語氣不對,上前一步,木卓的斧頭立即揚了起來。
“扈三娘!是不是你在酒中下了藥,開門引殺手入山!”
文臻抱臂看著他。
“這么勁爆的八卦我怎么不知道?誰分享給你的?”
“少油嘴滑舌。我們親耳聽見的!那些闖山的人,口口聲聲遵三娘的命令!”
文臻恍然,險些給太子鼓鼓掌。
這回他肯定用盡了他智慧的全部庫存。
一方面和唐家勾結利用內奸毒倒全山,一方面還在這些倒霉蛋面前指認內奸是她。
畢竟她來路不明,上天梯手段百出,還未獲得共濟盟上下真正的信任。
無論是刺客還是全山圍剿,難免有漏網之魚,這些漏網之魚一旦遇見文臻,必將視她為生死大仇。
那她不僅要對付太子的殺手,還要被共濟盟的人追殺,這追殺有可能綿延一生,讓她時刻不能安寧。
“是啊。”她抱著雙臂,涼涼地道,“我人在燧峰,卻能遙控整座五峰山的刺客和士兵來攻擊你們,順便我還和鳳三當家混在一起,還能騙得鳳三當家給我擋斧頭呢。這么一想,我真是好棒棒哦。”
木卓顯然接不上這話,眨巴著眼睛,鳳翩翩嘆了口氣,將先前的事說了一遍,眾人聽著聽著,刀便垂了下來,木卓臉色慘白怔了好半晌,才慘然道:“我每夜都要起夜照顧內子,所以喝得比較少,回去的路上跌入溪水,撞傷胳膊,便清醒了許多。我知道不對勁,便奔回去通知家小和兄弟們,但是終究慢了一步,只來得及帶出一小半的兄弟,刺客便上了山……”
鳳翩翩臉色好看了一點,轉頭對文臻解釋道:“共濟盟這幾年見形勢不好,也曾居安思危,我們一些頭目,在各峰安排了隱秘據點,還在燧峰這里,定了一個發生大事時的集合地,就在這溪水附近……”
“等等。”文臻發現不對,急忙打斷她問,“為什么會將燧峰這里定為避難所,是誰提議的?”
提議的人,很可能知道那密道在哪里!
鳳翩翩怔了怔,似乎不大清楚,木卓卻忽然道:
“是大當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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