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少寧冷冷道“文臻,你對我的彈劾我接著,但我現在也還是傳旨副使,你拒不接旨,毆打統兵大將,你也別想……”
“是惹。”文臻舉手打斷他的話,“所以我也申請去監牢,就我為毆打統兵大將的巨大過錯進行深刻的反省!”
祖少寧“……”
“文臻!”
林飛白上前一步想阻止,文臻手一擺道“林侯,我現在反正也沒什么作用,來個長川監牢一日游也不錯。”
“那我也……”
“咱們外頭,可不能沒有人。”文臻意味深長地打斷他。
林飛白明白她的意思,陷陣營和旗手衛來了,自己的人就不能分散,得看緊他們,以免再出幺蛾子。
他默然,隨即道“我非常贊同文別駕對于祖統領的質問和懷疑,我并且懷疑祖少寧和西番勾結,意圖破壞殿下和文別駕收服長川的大計,稍后我也會上書朝廷提出彈劾。”
厲以書在一邊適時地道“我也。”
“本朝三人以上對同一人提出彈劾,那人就應該先暫停職務待勘。”林飛白道,“太尉,蓋因祖某是統兵大將,為安全計,我建議請他也在長川監牢內思過。”
厲以書立即道“身為長川刺史,我可用印提供該場所給祖統領。”
姚太尉吸一口氣,感到棘手,現在的年輕人怎么這么難搞?
祖少寧臉色鐵青,“真是一丘之貉!”
他想發作,眼光已經在尋找自己的士兵,結果一轉頭,就看見遍地雪坑,每個坑里都栽蘿卜一樣栽著自己的人。
祖少寧喉間發出一陣憤怒的喘息,好半晌,扭頭就走,“行!一起去蹲你長川監牢!記住,今日你們逼我進去了,改日想要請我出來,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真是英雌所見略同,這話也正是我想說的。”文臻感嘆道,“請?”
祖少寧鼻青臉腫地走了,走好遠都沒反應過來文臻又罵他了。
文臻后一步,走之前,看了看燕綏院子那一角青色的飛檐。
隨即她便轉開了目光。
雪地里一行腳印漸漸遠去。
……
人群散開,雪地一株青松后,走出燕綏的幾大護衛頭領。
他們早就來了,方才卻一直沒有出面,不是不想出面,而是文臻的丫鬟采云半路將他們攔住了,告訴他們,文臻請殿下一系的所有人,都不要介入今日的事。
幾人只好在樹后聽著,越聽越覺得不妙。
中文問英文“那什么公主,是怎么回事?”
英文愕然道“不知道啊。但是今天出了事兒,一封密報中途被人給截了。說起來也奇怪,我那個手下一向謹慎靈巧,從沒出過錯兒,他好端端地來給我送信,結果到了地頭,一摸,信不見了。可他發誓說中途絕對沒有接觸過任何人。”
“可傻了吧。”日語冷笑,“這不明擺著被文姑娘截胡了嗎?我猜那封消息里說的就是西番要送女人給殿下的事兒!”
“那可完了!”德語搓著手,急得團團轉,“殿下不知道,文姑娘卻知道了,殿下現在還……”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中文怒道,“說殿下腦子撞壞了,眼看著不對勁,神將既然按圣旨派人來送藥,這藥明顯也對癥,雖然就是用了以后要睡幾天,晚睡不如早睡,反正長川也安定了,就自作主張安排上了,現在怎么辦?”
“我怎么知道朝廷這么心急!這么不信任咱們!事情都辦完了,現在的長川本該是最安全的,現在不用,難道等到上路再用嗎?那更危險!”
“那也得和殿下說啊。”
“說了他就會吃嗎!”
幾個大頭領沉默了。
這話沒法反駁。藥是除夕夜神將派人加急送過來的,是說了西番求和送藥的事,但并沒有提王女的事情,藥到了之后,自己幾人查看過這藥,欣喜地發現這藥雖不能根治,但確實對殿下的病有好處。
可殿下卻一直沒吃,自己幾人以為殿下是因為要睡幾天而心生猶豫,而那藥效用很短,必須在三日內吃了才有用,幾番催促無果之后,德語大膽在給殿下的茶里加了藥。
現在想來,殿下沒吃藥,很可能是預見到西番送藥動機不純,以及后續朝廷可能會插一手,朝廷一旦插手就難免沖突,殿下不愿在這時候睡倒。
現在好了,殿下一睡,祖少寧作妖了,文大人進牢了,更要命的是,什么見鬼的王女出現了,還給文大人知道了。
這藥沒吃還好,一吃,文大人會怎么想?
文大人在這種時候還不想牽累殿下,可這焉不知是文大人怒了,所以要和殿下撇清關系?
幾個大頭領面面相覷。
怎么辦?
如果殿下醒來,發現媳婦飛了一半,那么自己等人還能不能剩下一半?
……
黃昏日光反射著厚厚的積雪,光芒刺目地映射在長川府衙的青瓦上。
以往,長川刺史也就是易家家主,府衙雖然有,形同虛設,府衙里的大牢也不常用,還不如黑獄使用率高。
厲以書是個人才,剛接手刺史,就安排人把府衙打掃好了,監牢也緊急做了安排。給段夫人安排了一間條件最好的監室。
姚太尉原本只想軟禁段夫人,段夫人卻自愿去坐牢,他也就無可不可應了,但當文臻也要住進來之后,他又后悔了。
殿下如果知道,會不會發瘋?
然而文臻并不理會他的猶豫,陪著段夫人進了監室,她覺得就現在這種情形,只要自己在,大牢說不定還比別處安全一些。
段夫人永遠寵辱不驚,進牢房時看見床鋪整潔還有桌椅,還和牢頭道謝。
她身上有種久經歲月淘洗的非凡氣度,像一卷半舊的兵書,半箋墨香半箋劍,歷千萬年自生神光。
文臻卻并不希望自己成為第二個她。
因為她總覺得,當段夫人還是段小姐的時候,一定不是這個樣子的。
所謂琢玉成器,可是被琢的那塊玉,到底痛不痛苦,誰知道呢?
段夫人在榻上坐下來,小幾上竟然還有茶壺和茶杯,段夫人親自給兩人都斟了一杯茶。
她把茶盞往文臻面前推了推,笑道“喝茶吧。”
一切神情姿態,都和以前那些大家一起喝茶聊天時一樣。
文臻看著她眼睛,就知道自己是注定從她那里得不到答案了。
正如她不會對自己和燕綏質問責怪對她的欺騙一樣,她也不會告訴文臻,為什么皇帝好像對她特別有戒心。
她只是輕輕喝茶,看陰暗牢房里高高天窗上一抹月色光影。
茶杯里的茶葉不太好,蜷縮著干癟的葉子,像只折了翅膀的蝴蝶。
文臻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茶特別的苦,她也就放下了。
段夫人喝完一杯茶便歇下了。文臻和易秀鼎自然不會睡。
本就是怕牢里出幺蛾子,才進來陪著段夫人。文臻沒打算在牢里呆多久,燕綏醒來自然會處理,燕綏就算被絆住了,她今日已經遞出了線索,林飛白自然會通知林擎,林擎自然便有辦法接著她的話,再給祖少寧捶一下狠的。
把祖少寧解決了,后頭的事便好辦。
文臻和易秀鼎坐在牢房的角落里,文臻遞給易秀鼎一包瓜子,易秀鼎搖搖頭,從懷里掏出一包苦辛,抽出一根對她示意,文臻也搖頭。
隨即她笑起來,覺得這簡直像男人見面寒暄互相遞煙。
兩個人各吃各的,文臻一邊嗑瓜子一邊低聲道“我有兩個方案,你要不要聽?”
易秀鼎有點詫異地看著她。
“一個是今晚,里應外合,越獄的干活。我送你們走,給你們安排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本來這個做法我有點猶豫,因為厲以書已經接了長川刺史,你們要逃走,他便有干系,不過現在沒關系了。”
現在她做了實職別駕,被暫時留在長川,她又主動留在牢里,那么段夫人等人逃走,主要責任就可以她來擔了。
但這話她不會和易秀鼎說,以免她犯了倔脾氣。
易秀鼎不置可否,直接問“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是如果你們還是留戀長川,那么我們就再想辦法,讓你們堂堂正正留下來。”
十八部族既然能被人利用來鬧事,那自然段夫人也可以就勢把十八部族收攏,文臻想著,要發掘出十八部族不可取代的某些作用,而只有段夫人易秀鼎才能駕馭他們,那么朝廷也只好留下段夫人等人的性命。
一個人能不能活命,關鍵還是看有沒有價值。
易秀鼎還是不置可否,看了一眼段夫人安臥的背影,靠墻嚼著苦辛,忽然道“今天易公子……殿下為什么沒有出面?”
文臻嘴里的瓜子殼崩地一聲,“我不知道啊,也許在睡覺吧?”
“西番獻上靈藥,表達王女親近之意。他為了那什么藥,接受了那什么公主,準備帶她回京了?”
“那你得問他。”
“他這么無情無義,你為何還一直在幫他撇清關系,生怕牽累他?”
“在還沒有完全了解真相之前,我建議最好不要太早下定論哦親。他到底接不接受那位公主,是不是因為心虛不想面對我,這些事,我并不想知道。我只做我該做的。”
“所以你選擇直接將殿下撇開,連他的護衛都不讓參與此事。你怕他為難,干脆幫他先斬斷關系?”
“你這話說得好像我跟個圣母似的。”文臻出了一會神,嘻嘻一笑,“其實也不是啦。我不是怕他為難,我信他不會背叛我。但就是因為他不會背叛,所以我幫他做了選擇。那藥一定對他很重要,我希望他不要拒絕那藥,就算拒絕也不能是為了我,那樣我會有負罪感,那不是什么好的感受,所以說到底,我還是為了我自己啊。”
“是你怕殿下已經選擇了藥,你不敢問,你雖然對他有信心,但是殿下這人性格很難把握,你怕失望,所以你自己先割裂了。因為你怕受傷。”易秀鼎沒有表情地道,“所以,你能別笑了嗎?看著太假。”
文臻往上扯的嘴角頓時掛了下來,轉身撲在墻上嗚嗚嗚“啊啊啊其實我心里好難受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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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你們不給我月票我心里好難受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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