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饋長老敗北,依舊摸不清提堂長老怎么想的,不能確定能不能拉來北派和他的那九票,但是想來總不能去幫傳燈,哪怕分散了呢,自己這邊也就大勝了。
只是為防萬一,他依舊找了幾個能人來,幫他看票。
是真正的“看票”。特制的小羊皮卷寫了名字,被投進箱子里,從傳遞檢驗羊皮卷,到筆墨紙硯,到寫名字,到投入的整個過程,都在眾目睽睽之下。
文臻和燕綏自然還沒資格投票,按說今天的投票穩操勝券,但文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都是一群不好相與的狐貍,掀開蓋子之前,就是各逞手段的時機。
她不信那幾位沒有一點花頭。
說是看著箱子,卻總看見斜對面的那兩人。
壓著提堂長老袖子端坐的呔族長老,先是被壓后來不服氣自己也靠過去反壓住對方袖子的提堂長老。
給提堂長老剝橘子的呔族長老,一口就將橘子整個咽下還一點都看不出噎的提堂長老。
等待投桃報李漸漸失望的呔族長老,發現了他的失望再剝一個橘子故意要呔族長老剝去經絡的提堂長老。
得到“撒嬌”因而興致勃勃剔經絡的呔族長老……
文臻正看得可樂,不妨嘴邊被塞過來一瓣橘子,剝了皮,剔去了經絡,光滑橙黃,潔凈香甜的橘子。
她眼角往上挑,正迎上一臉體貼的燕綏。
文臻心中呵呵呵,有心不接這橘子,正常情況下這種活是自己干,燕綏忽然搶活,難道不是故意刺激那邊無奈扮斷袖的某人么?
文臻的哲學,不可欺人太甚,小心物極必反。
奈何她為著燕綏考慮不肯接,燕綏才不管有的沒的,和大帥互坑已經無數次,當年大帥固然為了暗殺敵方大將扮女人,可也逼著他扮演女人的小丫鬟,到最后大帥叫能屈能伸為大業不顧己身,他脂粉過敏一個月不能見人。
這種事不足為他人道,但是仇一定要報。
他手指輕輕摩挲文臻下巴,文臻只得趕緊含了橘子,燕綏的指節在她唇角曖昧地掠過,沾了一點橘子的汁水,擱自己唇邊一嘗,笑一笑,說一聲:“甜。”
對面,提堂長老忽然開始笑,笑得騷情浪蕩,一眼一眼瞟他的呔族長老差點沒把經絡送到自己嘴里。
甜是吧?
等這事完了,塞個大糖餅給你吃,包管齁死你!
……
掌饋長老心思全部都在箱子里,眼見眾人都寫好了羊皮卷,親自當眾放入箱中,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那個面目普通的護衛,瞇眼看了一陣箱子,在他垂在桌子下的手掌心劃字。
掌饋長老臉色一變,用盡全力才壓下那一瞬間臉上滑過的震驚。
怎么可能!
除了傳燈和段夫人寫了易銘厲笑,竟然北派族長們和提堂長老,甚至連可惡的求文長老,寫的也是他們!
而自己這邊,南派不好駕馭,用了很大心思,還是有好幾個族長要么空白要么亂填。
段夫人一票抵五票,己方輸定了。
只要那兩人進了長老堂,兩易合并勢在必行,段夫人真是狗急跳墻,眼看憑自己的力量無法駕馭易家,扶易云岑上位,居然就敢把易家賣給西川!
掌饋長老盯著箱子,臉色陰鷙,對上理刑長老轉過來的探詢的目光,微微咬牙點頭。
理刑長老笑了笑,示意他放心,下巴對著那放箱子的桌子微微點了點。
傳燈長老笑瞇瞇地看著那箱子,他的一個部下走進來,低聲和他說了幾句話,他笑得更開心了。
看掌饋長老敏感地看過來,他溫和地道:“掌饋,說到底長老堂選拔,都是為了選家主護持家主,咱們之前有一點分歧,可這分歧眼看著便沒有了,咱們又何必再爭個你死我活呢?這箱子,我看啊,不開也罷。”
他用一種“開了你們也是輸我給你們留面子你們最好承情”的眼神看著掌饋長老,掌饋長老剛要發作,理刑長老已經攔住了他,笑呵呵地道:“大哥啊,你剛說的話,啊,我啊,不大明白,什么叫分歧眼看著沒有了呢?難不成您對著我們笑一下,我們就能同意兩易合并,將長川拱手讓敵這樣的荒唐提議嗎?”
傳燈長老心情好,也不介意他的嘲諷,手指點點桌面道:“雖說在易銘厲笑入長老堂這事有分歧,可是歸根結底是為了家主之位不是嗎?但是兩位繼承人中,易修年已經失去資格了,你們便是選上燕吾,最后也得奉云岑為家主,又何必爭來爭去,傷了和氣呢?”
“你什么意思?”
“修年發病了。”傳燈長老笑吟吟。
掌饋長老眉毛豎起,正要發怒,他的人已經匆匆前來,和他匯報了關于易修年忽然全身蛻皮,出現大量紅斑的消息。
掌饋長老臉色陰沉,半晌后冷笑一聲道:“不要這個廢物也罷!”
這個所謂的家主本就是傀儡,長老堂的掌控權才是最重要的。
倒是理刑長老皺起眉,低聲道:“今兒啊,這個事兒啊,我總覺得啊,哪里不大對勁。你說修年啊,怎么會忽然發病?就沒聽說易家子弟,有過了二十歲才發病的……不對,這些事兒都不大對……有人在背后作祟!”
掌饋長老倒也不是純然魯莽,皺眉想了一會,低聲吩咐手下:“去調地龍火來。”
理刑長老眉毛一抽,道:“陣仗太大了吧?”
掌饋長老冷冷道:“若無事自然大家都無事。若有事還怕什么陣仗大?”
他使個眼色,自有在外伺候的人接到命令匆匆去安排。
此時有仆人上來換茶。
那人端著茶盤,走過放箱子的桌子時,因為茶盤擋住視線,不小心撞到桌子,急忙告罪,又抽了汗巾要擦桌子,被傳燈長老身后一個護衛攔住,那護衛用自己的袖子把順桌子流下的茶水擦了擦。得到傳燈長老滿意的眼神。
此時大家各懷心思,可不就需要這么小心?
理刑長老呵呵笑。
小心又怎樣?那個撞翻茶盤的仆人不過是個幌子,真正出手的其實就是這個護衛。
傳燈這個傻的,哪知道他的身邊人已經被買通了。
分給不同陣營的羊皮卷,乍一看是一樣的,其實段夫人包括北派的那些人,拿的都是藥水浸泡過的。
掌饋長老掌握易家大院諸般事務,在這些事上自然方便準備,這也是他底氣一直很足的原因。
為了避免被這些人精看出來,藥水本身用量少,而且平時也不能發揮作用,掌饋長老重金請了天眼之人來看,如果看出來的票有利于自己,自然什么動作都不會有,如果不利于自己,就安排眼前這一出。
護衛擦桌子的時候,將一塊摩擦自燃無色無味的藥香點燃,那香順縫隙飄入箱中,遇上那羊皮卷上的藥水,就能消去字跡。
香放在箱子背面,箱子面對所有人,燃香的時間很短,沒人能發現。
看見那護衛暗中做了個成功的手勢,掌饋長老松了口氣,后背懶懶地往椅子上一靠。
他和理刑長老推選的易燕吾,穩了。
暗中交聯了北派又有什么用?易家從來都只掌握在他手中。
長桌另一邊的角落里,文臻雙手交疊笑瞇瞇地看著箱子,燕綏百無聊賴地玩著她的發尾。將她的頭發繞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地纏,纏好一縷換一縷,不多時,文臻便換了一頭洋娃娃卷發。
文臻猶自未覺,她的眼睛雖然不能透視,卻能見細微處,剛才那無色的煙別人看不見,她可看得清清楚楚,正想著哪一種方式打臉最爽,忽然易秀鼎無聲走過來,往她身邊一站,隨即她聽見易秀鼎聲音細微:“是不是做了手腳?”
“是。”
“要不要我現在給你們把票移出來?”
“不用了吧。”文臻沉思道,“在別人干壞事還沒成功的時候就打斷,顯得不那么爽。”
易秀鼎:“……”
掌饋長老起身,儼然主事人般吩咐:“開箱吧。”
然后為了誰來開箱又吵了一架,都怕人開箱時做手腳,都不信任對方提出的人選,最后還是易云岑被吵得不耐煩,跺腳大喝一聲:“既然誰都不相信,那就出門去,從站在門檻上的時候開始數,數到的經過的第七個人,過來開箱!”
這個胡鬧般的提議最后獲得了一致通過,而數到的第七個人居然是平云夫人。
她是出來找又跑丟的女兒的,結果被拖進了堂中。
掌饋長老看見她,臉色頓時和緩,畢竟兩人關系一向不錯。其余人也沒話說。
平云夫人動作十分利落的開箱,捧出羊皮卷,攤開在桌上,瞄一眼,駭笑:“這么多空白票!”
這話一出,傳燈長老等人頓時變色。
平云夫人數了數道:“易燕吾,得九人推選。”
然后她便不說話了,傳燈長老等了一會,忍不住催促:“還有呢?我們填的易銘厲笑呢?”
段夫人許諾過他了。易銘厲笑進入長老堂,扶持易云岑為家主,他地位不變,為輔佐家主第一人,并且段夫人會將青螭刀在易云岑成年之前交于他保管。等于將對十八部族的管束權交于了他。
雖然十八部族桀驁不馴,段家的信物已經沒有了太大的威懾力,但是總歸都在刀前發過血誓,拿著也是個憑仗。
傳燈長老的合適人選已經沒了,算來算去,目前也只有這樣的安排對自己最有利,畢竟易修年和易燕吾上位,他必定沒好下場。
他心中關切,目光灼灼,平云夫人臉上表情古怪,道:“沒有了啊。”
“怎么會沒有——”
傳燈長老的話戛然而止。
不僅他,所有人都看見了平云夫人對眾人展示開的一大堆空白票。
一霎寂靜后,傳燈長老咆哮:“怎么可能!我們明明填了——”
掌饋長老道:“空白票自然算棄權。傳燈,你還算識時務。”
他挑著眉,微微冷笑。
全部弄成空白是顯得很假,但是這時候也顧不得假不假。
贏了就行。
傳燈他們如果不服,要動手的話,他的人也已經全部調集,理刑長老的黑獄掌握的一大批武器和毒物,都在這魁閣之外,嚴陣以待。
易家大院一直在他掌握之中,真要動起手來,死的絕對不會是他。
傳燈長老氣得臉發白,文臻瞧著他,心想易勒石當初搶奪大權,架空長老堂,著力將一群長老養成各種蠢材庸才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有一天當他自己陷入不利境地,這群人能不能撐起易家?
還是他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倒?
還是他覺得自己就算出事了也依舊能掌控住易家?
這一群人還真把這兒戲一般的票選當真了?
她還沒說話,忽然一人沖出來,一把抓住那些空白票,摸了摸,道:“你們作弊!這上面明明有字,被你們想法子消去了!作弊!你們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