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各色桃花很多,一朵朵讓她應付得有點累,但這個人本身卻是堅定澈亮的,像是高原之上透明筆直的冰川。
除了原先已經被他接納的那個人,其余任何人的接近和攀援,都注定要一瀉千里,頭破血流。
人生不需要像小說,沒那么多狗血,這一份堅定才最完美難得。
有了這一份堅定,她的陪伴和捍衛才那般心甘情愿酣暢淋漓。
她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心花在慢慢開放,像要開滿這個天地。
她忽然笑一聲,張開雙臂,大喊一聲:“啊,我來啦——”
一個箭步沖刺,蹭地一下,跳到了燕綏的背上。
燕綏猝不及防,被她撞得險些一個踉蹌,又被她因為他踉蹌下意識勒緊脖子的手臂險些勒著。
好在他迅速調整了姿勢,很熟練地一手將她往上一托,這是之前背她很久養成的習慣。托完之后才覺得好像對她寵慣太過,將她往上一拎,似乎很想把她又這么給拎扔了。
文臻死死抱著他脖子賴著不下來,一口口在他脖子上吹氣,“夫君……老公……那口子……殺千刀的!”
燕綏默了一瞬,道:“娘子,老婆,渾家,賤內?”
“采訪一下。”渾家文臻往他耳朵里吹,“被眾多爛桃花圍繞,感想如何?”
燕綏應該是覺得癢的,卻一動不動,只將托住她的手往上顛了顛,顛出她一聲驚呼,和背上兩道柔軟的觸感,才不懷好意地道:“都是太蠢惹的禍。”
“誰蠢?”
“你說誰蠢?”燕綏斜眼看她,文臻從沒想過一道斜飄的眼風也可以誘惑入骨。
著相的人蠢。
自作聰明的人蠢。
看不懂燕綏的人都蠢。
她笑起來,問他:“今晚算我的錯,我給你賠罪,你想要什么樣的道歉禮物?”
燕綏看她一眼,他向來是萬事不在心的人,天大的事,也不屑于糾纏追究,文臻認了錯,他便接著,想了想道:“好久沒吃你做的菜了。”
在易家大院做菜是不現實的,文臻的手藝一展身份也便暴露了。但文臻依舊一笑,道:“好。”
半刻鐘后,文臻踢開了路邊一家小吃店的門。
一手銀子一手大棒,令那家小店店主一家鵪鶉一樣縮在后屋咬著銀子再不敢出來。
這邊文臻開火洗鍋,檢查了柜子里的食料,笑道:“這是家做小吃的,沒大菜材料,只能給你做碗湯圓了。”
“什么餡?薺菜湯圓?”
“這時節除了大酒樓,到哪尋薺菜。”文臻忽然一拍頭道,“說到薺菜湯圓,上次李石頭不是說,掌饋長老最喜歡派人去翠華樓買他家的薺菜湯圓做夜宵?一旬一次,算時間,是不是就是今晚?”
她出去看了一下道路,道:“這里也是去買夜宵回易家的必經之路。”
燕綏一臉興致缺缺,“我只想吃你做的。”
他以手支額,微微偏頭看她動作,手指頂在太陽穴的位置。
“那就吃芝麻餡的吧。”文臻手腳麻利干活,案臺上點了一盞小小油燈,燕綏支著頭,看她手掌小小白白,細細手指一轉便是一團粉粉的圓,搗碎了的芝麻餡色澤油黑,襯得她指甲貝殼般光華暗藏。
她鬢邊落了一縷亂發,她雙手沾了面粉,也不去挽,自然而然把頭往他的方向一偏。
他便也自然起身,替她將那縷亂發在耳后挽住,還繞了耳朵一圈。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在對方黑白分明的眸中看見自己的笑意。
燈光微微而脈脈,連風也至此處不敢驚擾。
鍋臺上熱氣開始蒸騰,一直安靜等待的燕綏忽然道:“蛋糕兒,如果這一霎已經是五十年后,人生到此便圓滿了。”
他看著文臻鬢邊染上的一點面粉,乍一看像鬢發染霜,悠悠道:“你我發已白,齒已禿,還能守著舊鍋臺,頭碰頭吃一碗甜湯圓。”
文臻停下手,覺得“頭碰頭”三個字最動人。想了一會卻笑了起來,環顧四周,道:“這樣?你真的確定?”
這小巷陋室,矮鍋低灶,家徒四壁,殿下真覺得美好并適應嗎?
燕綏不滿地道:“你這女人真是煞風景。我說的是日子不是住這屋子。再說你我在一起,怎么會窮到住這樣的屋子?你去賣幾份面條,咱們就有大屋子住了。”
一邊要過溫馨普通生活一邊又不肯降低生活質量的殿下,開始毫無愧色地憧憬起吃軟飯的美妙藍圖:“……江湖撈分店越來越多,咱們怎么會窮?就算江湖撈開不成了,以你的手藝,愿意開飯館那是客似云來,不愿意嫌累隔一陣賣一道菜譜那也是錢。”
文臻開始下湯圓,騰騰熱氣里遮掩不住的笑意,“喂,我掙錢,你干什么?在家吃軟飯嗎?”
殿下已經知道吃軟飯什么意思,雖然并不在乎并以此為傲,但好歹總要做做樣子,想了一下道:“我看你開江湖撈,總喜歡弄一群精神些的堂倌去那什么……迎賓,上次還說要選什么……形象大使,我猜你就是想以此為噱頭廣而告之的意思,你看我如何?”
文臻一個手抖,湯圓放重了,熱水濺了一些到自己手上,忙縮了手,一邊找涼水,一邊駭笑道:“那我店里生意是好了。但全是女客,還動不動上演這個跌倒跌你懷里,那個頭暈暈你面前,說不定還會有江湖俠女為你上演全武行,再不然有異能的姑娘給你當面開出一屋子玫瑰花,天啊,這飯館能開滿三天嗎?”
她想象了一下燕綏穿著定制服裝在江湖撈門口做門童迎賓的模樣,越發笑得站不住,也沒顧上找涼水,手指忽然被人接了過去,一股微涼的氣息拂上指尖。
文臻一頓,剛想繼續開個玩笑,燕綏忽然俯下臉,舔了舔她的手指。
文臻剩下的促狹話頓時都從腦殼里擠了出去。
相識至今,算得上情深愛濃,親昵動作沒少做,但因為燕綏有嚴重的潔癖,有一些行為,他并不會做。
比如碰這種剛剛忙過案臺抓過鍋鏟還沒來得及清洗還沾著面粉的手。
更不要說舔這樣曖昧又無羈的動作。
她盯著他烏黑緞子般的長發,第一反應就是提醒他潔癖的事,隨即覺得無稽,手指上濕潤酥麻的觸感過電一般,從指尖一直抽到心底,而燕綏還猶自抬頭看著她,他近乎昳麗的眉目在暗室中瑩然生光,唇角微勾勾的是她,輕輕一笑笑的是她,眼角一彎也挽住了她。
滿鍋臺的熱氣,都似乎在一瞬間撲到臉上來。
她有點恍惚地想,奇了怪了,打啵都好多次了,但每次還要對這種動作反應最大,蕩漾得能飄上月球。
燕綏滿意地看著她的表情,松開手靠在凳子上,笑了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這陋室仿佛盛不住那滿溢的輝光。
文臻給他這一笑笑得心魂歸位,一邊鄙視又使美人計,一邊回到鍋臺前,道:“可是我不要呢。”
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燕綏一時沒能跟上她的步調,愣了一下。
“我是說,你想要的平凡生活,我好像不是很感興趣。”
燕綏又一怔。
“我吃了這許多苦,打拼了這許久,一步步爬到三品,長川事了,回去我就有封賞。司農監的活計也不知道開展得怎樣,但是我很樂觀,土豆一定能豐收,三年五載推廣開來,救百萬饑民,又是大功一件。將來的我,一定有錢又有權,而我想走得高一點,更高一點,要那些曾經使壞的人們都俯伏在我腳下,再也沒有機會和能力去給我下絆子……殿下,那時的日子,才真叫痛快呢。”她將熟了的湯圓盛起,笑盈盈端到燕綏面前,“殿下,我的目標,是朝堂百官之中,最高的那個位置……你愿意放棄你的歸耕田園吃軟飯的夢想,去陪我實現那個愿望嗎?”
燕綏低頭看著面前的湯圓。
粗瓷大碗反復清洗洗得極其干凈,里頭的湯圓如碩大的珍珠晶瑩圓潤,微微透著點餡料的赤褐色,反倒顯得皮色更加細膩,而經她妙手,便是一碗湯圓,也能散發著誘人的甜香,用勺子舀起,齒關輕輕一碰,軟嫩如云的口感和自然米面之香混合,在口腔里浮游一遭,下一瞬那些黑芝麻便一泊瑩潤地流了出來,細膩濃香,黑白分明,讓人看一眼,便連心間也似生了蜜般甜。
他心間此刻卻不僅僅是甜,還生出一分微微的酸澀。
她一顆七竅玲瓏心,他何其有幸得。
明明是他身份敏感特殊,是他無法擺脫,是他不得自由,是他要牽絆這朝堂爭霸天下逐鹿,是她要為了他奔走抗爭,不斷掙扎,用盡心力,她卻非要顛倒過來,說要那朝堂尊位,要他為她努力一回。
她連一點壓力一點負罪感,都不想他擔。
看似冷漠的小蛋糕,藏在骨子里的,是這塵世里常人不能承擔的大愛與溫暖。
他微微閉目,在裊裊的煙氣里,對著一碗湯圓,忽然想要許個愿。
他一生桀驁,無視天命,拂袖來去,從無愿想。
但他此刻有了。
愿她伴他驚濤駭浪過,再落足便是人生坦途。
愿巨浪高頭再回首,便有小舟相候,江海余生里,永有屋瓦船篷遮風雨。
愿荊棘叢中穿過不得傷,心若琉璃命似金剛,天年久享。
他愿為此以一生里能擁有的一切交換,哪怕被永久遺忘。
……
------題外話------
昨天的猜謎,我還沒來得及細看評論區,據說有很多讀者猜中了?了不起了不起,給你們鼓掌掌。
因為長川事件還沒完,線索放得不夠多,所以猜不中也很正常,反正一直到長川事件結束,這個有獎競猜都有效,猜中都有獎,不用怕給我花錢,寵小妖精不怕花錢。
不過強調一下,長川事件,僅限于長川收歸國有這一單元事件里作妖的boss,是要和全文boss區分開來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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