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云夫人臉色鐵青,忽然低頭沖易云岑撞去,她身材豐腴,這大冬天還微坦胸口,這一撞衣領扯開,脂粉膩人,易云岑眉毛一豎,撒手后退,平云夫人這才脫身,一看自己的手,保養得雪白粉嫩指甲晶瑩的手,現在指甲斷了兩個,手心一片通紅,手指也燙出了泡,頓時尖叫一聲,哭道:“岑少爺你……”
文臻還想著這下沖動鬼要賠禮道歉了,結果聽她哭道:“……光天化日之下調戲你爺爺的人!”
文臻:“……”
不僅是她,段夫人一邊的人都目瞪口呆。倒是平云夫人身邊的人面色如常,看來十分了解自己主子的風格。
當下她的侍女婆子們上來扶的扶,喊長老的喊長老,嚷的嚷,亂成一鍋粥似的。
文臻瞧著這女子一副存心鬧大的架勢,心想著也不知道這位是當了誰的槍,來捅易云岑這一刀,但調戲爺爺愛妾這種事委實殺傷力很大,這女人在這易家大院經營多年必然也有自己的盟友和勢力,原本只是鬧劇,現在看來倒不可輕忽。
她身子往廊檐外挪了一點,手指敲擊著欄桿,想著要不要趁這一出鬧劇順便做點事,一旁的燕綏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蟲,忽然道:“這女人跟了易勒石多年,看這模樣也是個大膽潑辣又不缺心機的,保不準會知道一些秘密。”
文臻笑道:“英雄所見略同也。”
她和燕綏還需要天星臺和易家的秘密,需要知道易家大院里是否還有什么后備儲藏力量,想要找到易勒石調動金麒軍的虎符,甚至想要明白易勒石到底是個什么狀態。
這個伴隨易勒石身邊最久的女人,是個很好的攻略對象。
本來知道她吃紫河車的時候,文臻就想過要不要尋找一個契機接近她,現在正好,她送上門來了。
燕綏笑道:“你應該說夫妻所見略同。”
他的目光一轉,看見易云岑手指抵在唇邊,正眼光奇異看著平云夫人。
兩人此時已經走到廊下,文臻聞聲一笑抬頭,燕綏正低頭對她看,一支梅花斜斜逸出,在深青色的檐角下勾畫一抹淡紅,對視的男女容色明潔如珠如玉。
正在盤算著鬧大了請理刑和掌饋長老來,處理易云岑,自己也能獲得好幾分好處的平云夫人,一轉眼正看見廊下燕綏精致的側面,不由一呆。
燕綏一側頭,似乎也發現了她,他臉轉過來時,平云夫人又是一呆。
燕綏看了她一眼,目光對上時,平云夫人已經忘記自己方才想說什么了。
隨即燕綏便轉身,和文臻說了句什么,進了屋。文臻向平云夫人走來。
平云夫人怔怔地一直望著燕綏進屋,直到她走到近前才反應過來,對上笑顏如花的文臻,警惕地退后一步。
文臻就好像沒看見她的敵意,笑吟吟施了禮,道:“久聞平云夫人美貌出眾,治家有方,今日一見,果然名下無虛。”
平云夫人望定她,冷笑道:“姑娘這是在諷刺我嗎?”
文臻又走近了些,平云夫人撐著沒往后退,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文臻低聲笑道:“真心恭維,何來諷刺?不過如果夫人再鬧下去,那可就真的是個諷刺了。”
平云夫人眼睛一瞇,低低笑了一聲,道:“你說的我可一句都不懂。我就是個深閨婦人。”
文臻道:“所以呀,深閨婦人最重名聲,今日夫人鬧這一場,有何意義?給自己潑污水也不是這么個潑法,平白自降身份,還將把柄送進別人手里。”
誣賴他人調戲對這個時代的女性來說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就算現在沒人能直接管平云夫人了,但她終究只是個妾,將來一個不好,因著這樣的事,被人栽個失節名聲,麻袋裝了沉塘也不是不可能。
平云夫人臉色變了變,忽然笑道:“小姑娘倒是會說話。”
“會說話就應該多說一點是不是?”文臻笑,“晚來無事,我和夫君正琢磨著玩一局游戲,夫人可有興致?讓岑少爺也陪您玩幾把,說到底您也是他祖母輩的嘛。”
易云岑在她身后,聞眉毛一豎正要說什么,文臻忽然后退一步,腳跟正踩在他靴尖上,痛得易云岑臉色扭曲,頓時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平云夫人似笑非笑看了易云岑一眼,又看了文臻一眼,她能在一群侍妾中脫穎而出,代行夫人之職掌握易家內院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個蠢的,很明白今晚這局游戲一打,方才想要誣賴易云岑的事也就不存在了。
不過文臻的提議她確實動心,她和掌饋長老關系好,掌饋長老對段夫人帶來的這對年輕男女很好奇,她今日本就是應掌饋長老所請前來試探,更何況方才驚鴻一瞥,見著的這小娘子的夫君……
她心中一蕩,看見文臻又一酸,想了想微微勾了唇角,笑道:“姑娘何止會說話,還如此伶俐,我倒想結交一回了。”
文臻笑著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平云夫人昂頭笑一聲,當先進了文臻的小院。文臻拽著不情不愿的易云岑,對段夫人和易秀鼎做了個放心的手勢。
段夫人看他們進去,吁了一口氣,道:“這位易夫人,不顯山露水,卻是再厲害不過。”又看易秀鼎,“年輕人玩樂,你也去吧。還可幫忙護法一下。”
易秀鼎卻搖搖頭,一扭身回了自己小院。這回干脆屋頂也不呆了,將門關得死緊。
段夫人愕然看著她的背影,又看看文臻那邊的燈火,似乎悟著了什么,良久,長長嘆息一聲。
……
油燈下四方桌,團團坐。
并不是打牌,也沒有擲骰子,文臻提議,玩一個“官兵捉賊”的游戲。
四張紙條,分別寫著“官”“兵”“捉”“賊”四個字。然后把紙條一撒,四個人去搶,搶到“捉”字的人,要負責把搶到“賊”字的人找出來,只有一次機會,可以問問題,不能動手,如果錯了,就要接受拿了“官”字的人懲罰。如果賊被揪出來了,也要接受“官”的懲罰。至于懲罰的手段,也由“官”決定。可以喝酒,也可以回答問題,或者直接罰彩頭等等。
這個游戲東堂自然是沒有的,眾人便都來了興致,平云夫人還提議,為避免有武功的人作弊,搶紙條的時候不許動用任何武功手段。
眾人自然也同意。
這個游戲其實考的是人對于微表情和語的揣摩觀察。
平云夫人對一切都充滿了懷疑,要求紙條由她來寫,由她來撒。其余三人都無異議。
第一把,文臻拿到了“兵”。她看了一眼對面的平云夫人。
瞳孔微微放大,垂在一邊的手臂下意識緊貼在腿部,手指豎起——一般表示緊張或者憤怒,憤怒自然是不存在的,那就是緊張了。
她拿到了“賊”。
文臻又仔細看一眼易云岑,嘴角翹起,眼瞼收縮,眼角出現微微的紋路,他挺高興的。也有一點瞳孔放大的情況,說明有些微的緊張和警惕,但依舊是高興為主。
以易云岑年輕愛玩的性格,和潛意識里對身份的自我認同,以及目前對權勢的向往感,他拿到手的應該是“官”字。
那么。“捉”字就應該在燕綏手里。
文臻立即放下心來。
她以前無事的時候,出于興趣看過一點微表情心理學,所以提議玩這個,一來足夠新鮮能引起人的興趣也不會令人防備,而來燕綏的智商足以應付。
她懂微表情,燕綏懂人心。
只是她覺得,易云岑的微表情,有點過于細微,有點古怪,卻又說不出哪里古怪。
好像警惕的成分太大了一點,以易云岑的性格,似乎本不該這樣。
果然燕綏看了一圈,目光在易云岑臉上一停,又看看她,隨即道:“我拿到了捉字。”
平云夫人立即正襟危坐,神情之中興奮之色更顯,卻又微微警惕。
“按照規矩,我可以問每人一個問題,來確定誰是賊。”燕綏道,“請問易公子,如果你是賊,想在這易家大院內逃脫抓捕,你會不選擇哪一條路?”
------題外話------
官兵捉賊這個游戲不會白寫,里頭會有比較重要的線索。提醒一下。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