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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兩百零七章 愛恨交織

                他披一件純黑大氅,大氅系帶有些散了,露出里頭微微有些凌亂的雪白衣襟,衣襟里頭隱約有些什么,她下意識還要仔細看,唐羨之卻立即發覺了,攏緊了大氅。大氅綴著的貂邊毫毛烏光燦爛,襯著他線條清銳的下頜側臉邊線,顯出幾分微微的蒼白秀致來。

                他就那么靠墻站著,看著文臻,眼眸里似乎藏著整個大地的海,又似乎什么都沒有。

                文臻怎么也沒想到,在這雪未化的寒冷冬夜,在燕綏下令追殺他并由林帥父子親自出手,好不容易逃脫之后,他竟然還敢出現在這里。

                這實在不像是唐羨之的作為。

                她又退后一步,靠著一棵枯竹,手指一動,一柄匕首滑落袖口。

                對面,唐羨之忽然笑了。

                他抬手,在文臻警惕的目光中,握拳輕輕咳嗽一聲,道:“好冷啊。”

                這大半夜冒著絕大危險來見敵人,就為了寒暄這句廢話?

                文臻幾乎要氣笑了,卻聽見他緊接著道:“阿臻,你冷不冷?”

                你冷不冷?

                文臻覺得那種被雪團塞在心里的感覺又來了,嘆了口氣,她道:“唐先生,你這是在為難我,還是為難你自己?”

                唐羨之卻只是笑,看著她。他的臉色在雪光下近乎透明。

                文臻微微閉著眼,一瞬間心中天人交戰。

                不管唐羨之如何反常,此刻確實是天賜良機。

                他好像狀態不大好,態度也奇怪,所以這一刻,她在,林飛白在,燕綏隨時可醒,三人聯手,唐羨之絕對走不出今晚的小院。

                那么,她和燕綏在長川真正的最大對手,也便解決了。

                她是未來的長川別駕,是接下了鏟除長川易家,和平將長川過渡于朝廷版圖重任的人,誰橫在她的道路上,她都應該一刀以揮之。

                更不要說,面前這人已經先下了手,她因此重傷,燕綏因此還有十分危險的后遺癥。

                于情于理,她都有出手的理由。

                前頭屋子里,忽然有了一些動靜,是開門聲,可能是林飛白有一陣沒聽見石子敲擊聲,想要出來找她。

                她想也不想,手中一顆石子咻地一聲彈在屋子后墻上,隨即關門聲起。

                等文臻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并十分懊惱的時候,對面唐羨之已經笑了起來。

                他一雙眸子微微彎起的時候,這夜雪的寒意都似被春風化卻。

                文臻一陣恍惚,不知怎的想起當初無名山下初見,隔著粼粼的水波她仰頭看著一片透明外那晃動的人影,似乎也曾見一個如鏡花水月般又溫暖的笑容。

                一晃并未經年,心卻似已過千山。

                唐羨之一邊笑一邊走了過來,站在她對面,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殺我的。”

                文臻那種恍惚感又來了,總覺得今晚的他很奇怪,定了定神道:“我很想殺你。”

                唐羨之輕輕地,甚至有點促狹地道:“然后?舍不得?”

                文臻抿抿唇,不知怎的,她慣常的笑面虎面具在他面前戴不起來,總覺得假到尷尬。

                搖搖頭,她道:“我還欠你一條命。”

                唐羨之的笑意微微收斂了點,忽然伸出手指,指腹輕輕蹭過她的臉頰。

                他指尖冰涼,手勢卻輕柔如月下擷花。

                文臻下意識一偏頭,唐羨之對她抬了抬手,指尖一片碎雪。

                只是幫你拈去一片雪而已。

                他的神情如此輕巧,文臻瞇著眼,搖了搖頭。

                他總是這樣,仙氣飄飄,行詭詐之術。

                她不想和他爭是非對錯。火山赤紅的熔巖,已經燒去往事如前塵。

                文臻定了定神,沒再退后,抬頭直視他眼睛,“我想好了。今晚,就當我還了那次欠你的恩情,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你便殺了我?嗯?”唐羨之垂頭凝視著她,眼神有細微的柔軟和繾綣,“你想過沒有。其實在昌平那里,我對你下手那次,你已經不欠我了。你這樣心軟,到底是因為你天性良善,還是因為……是我唐羨之?”

                文臻笑,低聲卻朗朗,猶自不忘彈出一顆石子,“當然是因為我天真可愛善良寬容,不忍心殺人咯。”

                她眼眸彎彎,眼角尾端微微上翹,不笑也有三分甜意,笑起來便似乎要漾了滿溢的蜜糖。

                唐羨之近乎貪婪地望著她,眼神里忽然多了一種奇怪的情緒,似喜似歡似蕩漾,似慟似傷似訣別,忽然低下頭。

                文臻以為他又要幫自己撣去頭頂竹葉上落下的雪,也怕發出響動驚動屋子里的林飛白,沒有后退。

                頸側一熱一重,他的唇忽然落在了她頰上。

                一霎她還以為又落雪了。

                那唇乍一接觸,竟然沒有熱度,一會兒之后才能感覺出那柔軟,他的呼吸特別輕細,輕輕撲在她耳側,亂發簌簌被拂動,微微的癢。

                有什么東西滴落頸側,濕潤的,微微黏膩,她一怔,下意識伸手要摸,又要先把他推開。

                唐羨之卻已經讓了開來,文臻舒了口氣,正要退后,唐羨之盯著她微微垂下的眼簾,忽然一偏頭咬住了她的唇。

                是咬,不是吻。

                文臻一傻。

                她當即要掙脫,可是唇被咬住,一陣刺痛,如果唐羨之不放,生拉硬拽,她的唇也就要撕裂了。

                這要是燕綏她也就掙脫了,她確定燕綏不會傷害她,但是唐羨之可就不一定了,她不敢冒這個險。

                她只得看似僵硬地站著,手指已經無聲無息戳了出去。

                唐羨之身體一扭,避開她的攻擊,同時一手橫在胸前,衣袖瞬間如鐵板,叮叮幾響,文臻后續的幾個動作都被擊落。

                而他唇間動作不停,一咬咬痛文臻之后,舌尖已經撬開她的齒關,輾轉吸吮,攻城掠地。

                像一簇冰雪入春水,再在水岸之上點燃熊熊大火,那火焰妖紅如血,每一舞動都是內心深處不可說的苦痛與野望,是那些夜不能寐輾轉反側里凝結的心血,再在長久壓抑后猛然放縱,狂焰升騰里恨不能將所有糾纏的心事都化灰。

                文臻僵硬地站著。

                手中一根金絲,搭在唐羨之手腕上。

                沒人能在接吻這樣的動作中依舊保持警惕,唐羨之終究還是著了她的道,然而他竟似毫不在乎,動作未停,文臻眼一低,發現他居然還在一下一下彈著石子麻痹林飛白,簡直又要氣笑了。

                但她暫時不能動,因為唐羨之拼著被她切手腕,也把住了她的腕脈,此時正有一股溫暖卻沛然的真氣順著她的經脈游走四肢百骸,所經之處,如細細的火苗舔舐,有細微的疼痛,更多的卻是舊患被撫平的舒適。

                唐羨之在用自己的真氣為她調理。

                她的內傷,因為這次雙倍的反噬,本就纏綿難愈。當初在海島之上,互相不對盤的燕綏唐羨之林飛白三人,因為真氣互補,三人合作對文臻的內傷很有好處,便放下前嫌,合力為她調理,才使她的內傷加快痊愈。這次一開始林飛白和唐羨之都不在,只能靠每晚燕綏出手,她的恢復也便顯得緩慢,今晚先是林飛白幫忙,然后唐羨之也忽然出手,前者也罷了,后者此時這舉動,實在讓她又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他總是這樣,一邊救她一邊害她,硬生生把恩仇攪在一起,卻又在該決斷的時候絕不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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