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耽擱,把燒過的荊棘叢推走,那一片地面就平整干燥也溫暖,正好給燕綏躺了。
在燕綏懷里摸了摸,嘆了口氣,確定這個傲嬌的家伙果然沒有帶任何傷藥。
如果不是因為她,他也確實用不著傷藥,武力和智慧本就頂尖的人,至不濟也能保護自己。
她把懷里的瓶瓶罐罐都拿了出來,撕下算是最干凈的內衣,給他包扎。右臂骨折了,削了木板給他固定,其余不過是皮肉傷,后腦的傷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她擔心他跌出淤血,造成影響,但這只能后一步看。
身上還扎了很多荊棘刺,也必須取出來,否則在這樣的身體狀態下,容易化膿。
文臻抬頭看看上方,從發生事故到現在也有一段時間了,燕綏的護衛是一定跟著他的,為什么到現在都沒有下崖來查看?
她隱約覺得,可能被絆住了。
荊棘的刺原本不能被扎入身體,可惜在燕綏的意念催生之下,連刺都變成半指長的硬刺,將燕綏薄薄的錦袍扎得千瘡百孔,每個孔里都泛著殷殷的紅來。
文臻只得先給他挑扎在手上的刺,一根刺穿透了指尖,幾乎頂出了指甲,她小心翼翼輕輕抓著他的手指,將那刺拔出來,十指連心,連著的好像是她的心,刺還沒出來,她眼底已經有盈盈的液體出來,一滴,一滴,又一滴,紛亂地落在他的指尖。
得多痛啊。
他得多痛啊。
可這么痛他都沒醒。
她忽然感到極大的恐懼,她所知道的他,永遠強大,不為風雨所侵,冬日也只著薄裳,立玉闕金宮之上,天下熙熙,以冷箭暗語襲他,縱衣角也不能傷。
怎么忽然就這么無聲無息躺在這里呢?
他到底傷到了哪里?會這樣一直躺下去嗎?還是會有更嚴重的后果?
他是這朝廷的盾,她以為能擊殺他的只有他這樣的矛,可當一日他終于倒下,那些被他所擋的惡意殺意,又會給他怎樣的追擊?
淚水一滴滴落在那些一根根拔出的刺上。
那一根根刺便似刺在了她的心上。
她以為自己也很強大,習慣了面對困境,也習慣了面對一切困境都從容籌謀,而當此刻他這樣在她眼前,她忽然就察覺了自己的恐懼和軟弱。
忽然明白,以往那些勇氣,那些臨敵之前的侃侃,其實都是因為他在啊。
因為他在,她便如有后盾,捭闔縱橫,不怕傷著自身。
他是那樣的人,無需太多語,甚至不必出手,也讓人覺得安心,相信隨時退后一步,便能靠著他溫暖的胸膛。
習慣了,便不覺得擁有有多珍貴,也不去想失去有多苦痛。她一度這般自己毫無察覺地依賴著他,還假惺惺撐著自己身為現代人的獨立和自尊。
她一度以為自己是喜歡他的,但還不夠愛,所以梭巡不能往前,但也不舍得退后,便這樣默然地接受了,是貪戀這一份紅塵溫暖,是因為身邊沒有人比他更好,終有一日,這世上風刀霜劍,都可能讓她退回自己的蝸牛殼,選擇在這薄世為個人活到底。
直到今日鷹背上他綁好她一躍而下。
直到此刻她平靜處理完所有恐怖的傷口,卻對著一根刺扎出的小洞而無法抑制淚流。
才如被驚雷當頭劈閃電眼前過,一片雪亮里見心塵。
她過往十八年,沒有機會懂愛,也不能懂愛,受過太多的傷害,反而害怕人間溫暖,時刻豎著尖尖的刺,稍受驚擾便準備縮回。
卻也始終沒有縮回。反倒一步步向前,不斷遞出試探的指尖。
是什么讓她這么自私的人,不舍放棄,徘徊至今。
是因為愛啊。
是足夠的愛,才撐得她這薄涼心境,也愿意陪他在這自己并不喜歡的錦繡牢籠里,努力地活。
淚水總也止不住,似那山間新雨斷續地流,將殷紅指尖染淡淡粉色,流入黧黑的泥土間。
燕綏。
我為你留在這詭譎朝堂,為你日日如伴虎一般伴君,為你選擇和這世間最強大的勢力爭斗,你能不能,為我……好好的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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