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止歇,三個人交疊著都在微喘。
文臻想哭這都什么事兒
還沒哭出來,咔嚓一聲巨響,底艙一陣猛烈滑動,文臻感覺身體迅速向前滑去,片刻之后,再次迎接了冷冷的冰雨底艙依舊是船中船,在內外震動之中和主船分離了
先是悶得喘不過氣,現在是被風雨打得喘不過氣,但好在大家都能動了,而且也不打了,燕綏和唐羨之各自讓開,并同時來拉文臻,文臻張開雙臂,同時把兩人推開,“走開都走開”
那兩個同時縮手,互望一眼,各自不理。隨即唐羨之柔聲道“阿臻,你怎么樣方才有沒有傷到你”說著也不知道一按哪里,船舷兩邊,竟然緩緩升起雨棚,在中間契合,成了一個相對遮雨的船艙。
只是這船艙有些小,只能遮擋文臻一個人,唐羨之和燕綏一人站在船頭,一人站在船尾,誰也沒進艙。
文臻喘過一口氣,忍著難受探頭向外一看,前方幾點星火如豆,這水流如此急迫,竟然眨眼間就離那幾艘船很遠了。
這種風雨不能算特別大的暴風雨,這一處海面卻有些奇怪,水流急且帶著某種吸力,將這艘小船不住往遠處推,在這種情形下,想用槳和海水對抗是不可能的。
此時一夜應該已經快要過去了,但因為風雨交加,天色依舊晦暗,隔著朦朧的視線,文臻忽然發現小島邊幾艘船在慢慢沉沒。
文臻想大概易銘,林飛白,姚縣丞他們的船,都被毀掉了。
這海上婚禮,仔細算來,燕綏和唐羨之,都沒有達到目的,但都沒有吃虧。
對燕綏來說,攪亂了婚禮,撞斷了唐家樓船,扶持季懷遠反水倒戈,為日后季家的爭斗埋下伏筆,又給司空和唐家的聯盟敲出了裂縫,簡直是一舉多得。
對唐羨之來說,雖然沒能殺了燕綏,但季家即將陷入內亂,唐家未必沒有機會獲得好處,何況這海上一路,定然也有其他的目的。
雖然看起來是燕綏占了上風,但文臻直覺,唐羨之只是不顯山露水而已,他一定也能從這一行中獲取他真正要的東西。
而她,勞心勞力了這一路,現在還要想法子不讓香菜精被心思難測的唐羨之做掉,簡直要對著風雨哭一聲命苦。
她忽然覺得小船越轉越急,向一個方向迅速落下去,與此同時燕綏一聲低喝“漩渦”
唐羨之已經撲進船艙,一把將她拽出來,與此同時燕綏也來拉她,文臻瞬間覺得又成了兒童故事里那個被真假媽媽拉拽的可憐的孩子。
她一聲大叫“放手”要不是腿短夠不著,真恨不得蹦起來一人給一腳。
燕綏不放手,不僅不放,還上前來想要抱住她的腰。
倒是唐羨之放了手。
此時前方已經可以看清楚,海水忽然陷了下去,邊緣一片深黑,不用靠近也可以猜到,那里必然是一個漩渦。
如果還是先前唐家那個中等船,便是有漩渦,也可以鼓足力量開過去,但這種小船,落入漩渦就是被攪碎的結局。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便是絕頂高手也難以抗拒。
跳海也不行,離漩渦已經很近,幾個人體力其實都已經耗費巨大,逆水而游更是難以維系,更不要說剛才被水流帶得離大船太遠,附近連個可攀附的東西都沒,海島看著不遠,但想要靠游過去是不現實的。
就算燕綏和唐羨之能游出去,可她絕對不行。
文臻幾乎要嘿嘿冷笑了爾虞我詐這么久,最后卻被一個漩渦團滅,老天才是最大的boss。
“噗通”一聲響,她一回頭,燕綏不見了。
文臻傻了一秒鐘這是絕望了自殺了下意識撲船舷邊撈。
身后唐羨之忽然道“阿臻,馬上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身體輕盈。”
文臻霍然回首,第一眼先越過他看見身后漩渦深黑旋轉如鬼眼。
“咚”一聲輕響,燕綏竟然又出現了,只是這須臾之間,他的臉色忽然白了許多,一瞬間文臻險些以為他剛才已經淹死了,現在出現的只是水鬼燕綏。
再一轉頭,船已經離漩渦不過丈許。
唐羨之和燕綏對看了一眼。
文臻這種時候還在想這兩人不是一直不肯有眼神接觸的嗎,這一眼一臉心有靈犀的是在干嘛
然后她忽然看見遠處海面上有個什么東西忽然躥出來,還沒看清楚,唐羨之和燕綏一人抓住她一條手臂,同時發力。
“嗖”一聲,文臻被兩人合力擲出
這一擲何其之遠,文臻瞬間飚出了足有里許
她在半空中一低頭,正看見什么東西突出海面飄搖,立即伸手一抓。
嗤一聲險些手滑,她衣袖及時飛出一道綢帶將那東西纏住,掛在了上面。
然后才發現那個一根非常粗大的海草。
燕綏方才下海,是去發春了,瞬間令這海底海草長大到突出海面可以攀附,想必也用了許多精力。
文臻抓住海草之后便是一個猛拽。
她在被扔出去之前,心中一驚有了猜想,所以那一瞬間,她飛快地在燕綏和唐羨之腰帶上都插了個鉤子,鉤子上有她自己煉制的韌性非常好的極細的絲索。
這絲索是她結合聞家毒經和太醫院醫官的指導,摸索煉制出的。可避大多毒蟲蟻獸,且韌性非常好,平常裹起來小小一團,拉開來最長能有數十丈而不斷。
她自來到東堂風波不斷,所以身上總備著各種小用具。
那邊燕綏和唐羨之在合力扔出她后,都飛快地下了水,文臻便一點點把兩人往這邊拉,但是那兩人都向她搖頭呼喊,文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也明白那海草畢竟只是植物,是經不起這樣的拉拽的,她才一拉,海草整個就彎了下來,再用點力,就要斷了。
文臻看著那海草裂痕,再看看茫茫海面,心想,特么的要放大招了。
她在懷里摸索一陣,摸出一個黑黑的丸子,在水里捏破了。
一股黑色的水流瞬間匯入海水中不見。
海水中似乎有些波動。
和之前的景象有點像,一些魚蝦蛇龜漸漸向此處聚集,但文臻要的不是它們,她拿出一團煉制過的絲索,成功地將這些水族驅逐開去。
驅走了又來,如是兩三次過后,這些水族忽然像是受到了驚嚇,四散逃竄。
文臻心想,來了。
看一眼燕綏和唐羨之的方向,遠遠看起來,那個黑洞就追逐在他們身后,他們沒被吞噬,但也沒能擺脫那漩渦。
這樣的角力能堅持多久
更要命的是,就這一眼,她還看見剛才還和唐羨之齊心合力的燕綏,抽空拍了唐羨之一掌,而唐羨之并不抵抗,雖然吐了口血,但借這一掌的力向前又躥了些許,燕綏倒受到反彈之力,向后退了一點,離漩渦更近了。
文臻簡直想罵,但現在她沒空罵水族不來了,附近的水域里,出現了一方三角形的背鰭。
來了
那背鰭速度極快,眨眼就到了她面前。
文臻忽然一躍而起,在那海草斷裂那一霎,跳到了那背鰭上,一把抓住那背鰭
手中已經抓好了貼身匕首,這一抓,便將雙手狠狠地釘入那龐然大物的血肉之中
那玩意吃痛,猛地一個翻身,青灰色的背脊在海面上彎成一道巨大的弧,雪白的利齒森然一亮一頭海鯊。
文臻緊緊抓著那鯊的背鰭,迎著潑天蓋地的海上風雨,大喊“奔跑吧,兄弟”
那鯊幾下甩不脫文臻,越甩越痛,只得尾巴一甩,箭一般向前沖去。
這種海中霸王受傷后爆發的巨力無與倫比,瞬間便將那兩只拉出了一大截。
黑天籠罩下的大海黑色的波浪起伏。
浪頭上一個少女騎鯊飚行,大氅在風中烈烈飛舞。
拽著兩只倒霉蛋兒,在波峰和波谷之間上下飛浪。
文臻狂放、兇猛、又彪悍。
唐和燕,弱小,無助,又可憐。
騎鯊飚行于大海之上風雨之中的文臻,看起來很是酷炫狂霸拽,其實一點也不爽。
那鯊魚身上滑溜溜的,時不時便要掉下去,她也不敢制造太多傷口引那東西發狂把自己給掀下去,而此刻風雨雖然稍稍小了一些,但這樣急速的飚行海波之間,雨點撞在臉上火辣辣的痛,更不要說她本身狀態就不好,下腹和后頸一陣一陣的刺痛,一根針碎了卻沒有時間煉化,而經過這一輪輪折騰,后頸也泛起了刺痛感,好像又有一根針要碎了。
按說能碎針是好事,但每次碎針都只能在艱難苦困之時發生,那種時候也往往缺少時機去及時調理碎針,所以遭的罪和帶來的危險也就加倍,文臻痛得一抽一抽,一邊想燕綏當初的警告真不是開玩笑,這事兒真是讓人恨不得死了好,可這么嚴重的事情,他當時為什么那么渾不在意,搞得她以為也不過就是小卡司,隨隨便便選了這條路,都是被那個殺千刀的害了的
她一邊胡思亂想分散注意力,一邊雙腿用力,身體伏低,閉緊雙眼,勉力支持。
感覺有人在大喊,似乎是那兩個不省心的,喊什么她也沒心思聽,也聽不見,耳邊嗡嗡作響,天地彤云都在厚重地壓下來。
感覺到那鯊已經飚出好遠,遠離那漩渦,她也再支持不住,將刀一拔,跌落海中。
那鯊劇痛之下,猛地轉身,翻起巨大的浪頭,一個浪頭便將文臻壓了下去。
文臻此刻已經是半昏迷狀態,毫無抵抗之力便被壓入海中,此時腦中混沌,倒也沒感覺到太多痛苦,只是隱約感覺天光一暗,忽然便進入一個安靜凝滯的空間,天地很重,連呼吸都很重,沉沉地蓋下來,身邊有水泡咕嘟嘟泛起的聲音,細微,擊不破這一刻的黏膩和沉重,體內的疼痛在剛才落水的那一霎煙花般崩散之后,便是風亂雪落之后的沉靜,她只覺得很累,世事紛亂都在這一霎遠去,心底竟然隱約慶幸,終于可以好好睡一睡。
天知道她自從被皇帝賜婚,有多久沒有睡好了。
就這么往下落,落,落,說不定睜開眼,就是另一個世界了
悠緩的水流忽然急了起來,身下仿佛多了一只手,在將她急速地向上托升,但卻不像人手,文臻勉力睜開眼睛,卻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胡亂伸手向下摸索,沒有摸到人,只有柔曼的枝葉。
她心中嘆了口氣。
忽然一只手伸過來,牽住了她的手,另一手托住了她的腰,帶著她向上游動。文臻這回看清楚了,是唐羨之,這讓她有些困惑。
對面,唐羨之的臉色也很蒼白,黑色琉璃星光一般的眸子里,竟然滿滿的焦灼之色,她心中迷迷糊糊地想,唐羨之的眼睛,不是這世上最厲害的魔鏡嗎可以有幻像化出的喜怒哀樂,但絕不會有這般人類一般的感情,他這是怎么了,被水鬼附身了嗎
又想看過那許多唯美愛情劇,女主掉海男人去救,然后透明的海水里,一線陽光,白衫飄舞,男女主唯美地擁吻真特么的胡扯,海里很黑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