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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四章 絕色海盜

                在碼頭的一角,一艘不大的,稍稍有些破舊的船上,一群士子在吵吵嚷嚷,爭著最佳的視野和更好的座位。

                還有人在不斷催促船家,快點起航,好追上前方已經出港的大船。

                “快快,快一點,方才商大家就在那船的甲板上,咱們靠近一點,說不定還能看見商大家作畫的英姿。”

                “哎呀急什么,我還沒坐穩呢,哎這幾天這船實在是太難雇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一艘。”

                “你,你,過去一點,讓個位置。不讓?那我問你,你追逐商大家有幾年了?才三年?你知道我追逐他有幾年了?十年!你為他花了多少銀子?沒花過?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銀子?一百兩!你為他寫過幾篇文章?就一篇?啊哈哈哈你知道我寫過幾篇?我告你啊,要不是我一支妙筆,商大家有沒有今天成就還難說呢!白癡,走開!”

                “嘖嘖,又吹上了,幾百年前為了追逐商大家花了幾兩銀子說到現在,怎么不說這幾年靠寫商大家不可不說的話本子賺了幾個一百兩?也沒見他分熱愛的商大家一文銅錢啊!”

                “和他羅唣什么,咱們聯盟里都排不上號。快,安排主筆老邱和宣講老劉過來,坐這里,這里視野好!開船啊!沒見船都走老遠了!”

                “等一等,還有一行人沒上船呢!”

                “等等,那群人是什么人?好像不是我們聯盟的人。不是說了這船我們包了嗎?”

                船家翻個白眼,“你們就出八十兩,要包整條船?你們知道咱們這船平時出海三日以上要多少銀子?舍不得花銀子的窮措大,給你上船就趕緊閉嘴。再羅唣滾下去,爺爺不伺候!”

                “明明你說八十兩就夠了的!”

                “那是以前的行情!這幾天漲了!一百六!”

                說話間,一行人沿著踏板上船來,當先一個特別高的精悍漢子,看一眼滿船的酸儒,不禁皺了眉。

                “怎么回事?”他揚手喚來船家,“說好這船我們三百兩包了的,哪來的這些閑雜人等?”

                船家對這高個子態度截然不同對剛才那些酸儒,點頭哈腰一臉諂笑,:“是這樣,客官,這幾日大船緊張,這些書生在碼頭邊找了好幾日,求到我這里,實在是可憐……”

                “不必了。”清凌凌聲音傳來,高個子后面轉出一個青衣男子,他一出現,滿船的人都看過來,都下意識瞇了瞇眼,也不知是被今日分外燦爛的陽光刺著了,還是被人這滿身的凌厲氣質給刺著了。

                船夫在那冷漠的高個子面前還能勉強完整說話,但一對上那男子如水底烏石般的眸子,說話立即便結巴了,也不敢找理由了,“……您要是不樂意,我這就趕他們下船!”

                “那就滾吧。你這船夫想兩頭收錢,還想糊弄我們?”高個子一臉冷笑。

                “蘭杰。”

                高個子立即收聲,退到一邊。

                男子走過來,他身姿特別筆直,令人想起時刻出鞘的劍。

                “既如此,互不干擾也就罷了。”

                “喂喂你們在說什么?”那邊的書生們隱約感覺到不對,都站起身,有人叉腰皺眉看過來,“這船我們包了,不接受閑雜人等!快滾下去!”

                “走走,不要惹怒爺,別惹怒了爺,送你漳縣縣衙說話!”

                男子恍若未聞,一步步走上船頭,那群酸儒大怒,當即有人張手來攔,卻不知怎的,眼前一花,便失去那男子的蹤影,再回頭時看見他已經上了甲板。

                現在是那個高個子男子面對著他們,這人面色淡金,一雙眸子細細黑黑,看人的時候目光也細銳如針,令人感覺像被豎瞳的蟒蛇盯上。

                攔人的那人,說到底也就是混跡江湖的破落文人,嗅到這人身上隱隱透出的鐵血腥銹氣息,那般仿佛在生死之境無數次徘徊而來的凜冽殺氣,不禁渾身一顫。

                想退,卻遲了。

                那高個子一抬手,咔嚓兩響,劇痛襲來,他一聲慘叫,眼睜睜看見自己兩條手臂軟軟垂了下去。

                慘叫令七嘴八舌的眾人一靜。

                高個子淡淡的語聲這才傳來。

                “手攔折手,腿攔折腿,嘴攔縫嘴。”

                一船書生瞬間安靜如鵪鶉。

                片刻后。

                所有的書生都縮在底層的船艙里,仰頭望著上方臨風喝酒的高個子敢怒不敢。

                又過了陣子,這些鵪鶉在高個子點明要求下,開始為今日的貴客說書。

                說書的內容是貴客指定的,是其中一個書生的得意之作。這位書生就是靠這個情節跌宕起伏又香艷刺激的故事,一躍成為這群寫手中的新晉大神,潤筆費瞬間上漲一倍,其主要內容便是描寫商大家如何追求一位已經有了未婚夫的女子,經過無數智慧與魅力并重的展示,最終成功擄獲芳心的。

                大船上,男子皺眉聽著那故事,一臉便秘狀依舊有耐性地聽下去,似乎期待某個轉折的驚喜。

                他身邊,高個子護衛同樣皺著眉,心想最近主子這樣的故事已經聽了一路,這是到底聽出心得來沒有?

                ……

                一艘黑色的大船則慢吞吞押在最后,因為船重,整艘船都漆成黑色,包著尖銳的鐵角,一眼看去殺氣騰騰。乍一看像個海盜船。

                船上高大男子用一個洋外來的千里筒,看著海面上難得齊聚的各式大船,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吩咐道:“大哥,去和總舵的人吩咐一聲,讓再快一些。”

                一個身材稍矮的男子應聲而去,這大船的總舵在最上層,這男子似乎有些恐高,看了看那高處,皺眉和一旁一個小廝道:“你上去吩咐一下總舵,再快一些。”

                那小廝埋頭整理纜繩,屁股對著他,懶洋洋半回頭道:“哎呀大少,我這里忙著呢,四少交代了要把甲板先清洗擦干。”

                那男子默了一默,自己爬上去了,一會兒上頭傳來總舵船老大的粗聲大嗓,“哎呀四少,您不懂船就別為難咱了行不?這船包甲多,吃水重,這一片海域又有暗礁,咱們得小心著行駛,快不得也快不了!”

                男子小心地下來,回到那還在望遠的高大男子身邊,道:“懷慶,船老大說了這船不能太快……”

                “都是一群廢物!”不等他說完,季懷慶已經粗暴地罵了出來,也不知道在罵誰。罵完了才斜眼看一眼那男子,道:“大哥,我不是罵你啊,你可別吃心,我就這性子。”

                男子訕訕揮手,“無妨,無妨……”聲音越說越低。

                季懷慶望定他,嗤笑一聲,“大哥最近性子越發好了,當年爭軍功的狠勁兒竟然就這么沒了,想來爺爺讓您修心養性果然是對的。”

                男子呵呵干笑,轉頭就走。剛走一步又被季懷慶叫住。

                “漳縣那事情失敗了。鳳袍首尾也沒來得及處理干凈,唐羨之來得太快,大哥還是想想,這事結束后回去怎么和爺爺交代吧。”

                男子愕然回首,失聲道:“這事不是你負責的嗎,我都說了不妥……”

                季懷慶眉頭一皺,詫道:“這話是怎么說?明明是你的諫,我在給爺爺的信中都已經說了的。總不能事成了你要表功,事敗了你就推卸吧?”

                男子立在當地,看季懷慶笑容惡意又冷淡,再看周圍的人各做各的,忙碌又漠然,他立在那里,仿佛這無限天地都在慢慢縮小,直到把他縮進不能呼吸的芥子里。

                他最終沒有再試圖辯解什么,轉身,步履沉重地下了甲板,他的艙房在底下,和下人們一排,只是稍微大一些,在第一間有個窗戶罷了。

                他的貼身小廝有點畏縮地站在門口,看見他露出點討好的笑容,正好船一個顛簸,小廝伸手要來扶他,道:“少爺您小心……”

                那男子一甩手,將小廝甩開,一不發地進了艙,砰一聲甩上艙門。

                小廝險些被門板擠到鼻子,不由悻悻地哼一聲,嘴一撇,“早就失了寵的破落戶兒,還當自己是大少呢!”轉身扭頭走了。

                艙門不過是薄板,自然聽得見外頭聲音,那男子默然靠板壁坐著,看著外頭巴掌大的海域,忽然狠狠一拳捶在了自己膝頭。

                都是季家子弟,都有一身武藝,只不過爬出來的肚子不一樣,人生便天壤之別!

                他季懷遠明明在市南關拿下滇蠻,蕩平三寨妖人,立下功勛,結果那個季懷慶伸手就要搶,搶也罷了,還一定要蓋過他去,沒有盜匪了,就燒殺三寨百姓,用千顆無辜人頭,作他爭權奪利的帶血的砝碼!

                家族不問是非,不管真假,不計手段,龐大的門閥,是滄海之上的巨舟,所經之處,無視生靈,蟻民小命算什么?真理公義算什么?虎狼之血算什么?誰能穩住這巨舟的舵,掠奪更多的權勢與資源,誰就是這巨舟未來的主人。

                季懷慶的母親,是大司空單一令的幺女,單一令為人正直,雖然也是世家大族,但向來不朋黨不阿附,算是個純臣,只是幺女難免寵愛了些,結果便自己看中了季家的人。純臣再純,于倫理人情上難免偏向,是以季懷慶在家族中的身份地位也越發顯得不同凡響,從季節開始,從各房,各族老,都有意將他作繼承人培養,如季懷遠這樣的無根無基姨娘之子,想要爭過季懷慶,實在是難如登天。

                季懷遠在艙房里默默坐了一陣,成拳的掌心把褲子都揉皺了,好半晌才慢慢平復下來,聽見上頭季懷慶呼喊自己,緊了緊腮幫,站起身來。

                他站起身來時,覺得有異,霍然扭頭。

                隨即便瞪大了眼睛。

                ……

                四海之內,皆有兄弟。

                這艘重甲船上一對水火不容的季家兄弟,庶兄和嫡弟。另一艘樓船之上,也是一對庶兄和嫡弟。

                嫡弟怯怯地和庶兄道:“哥,咱們能不能不要去烏海喝唐羨之的喜酒?”

                司空昱轉回頭,眸子也似這深海幽邃,“為什么不去?帖子都下給你了,你作為世子,代表司空家,怎么能不去?”

                “可我怕遇見唐六小姐啊……”司空凡的臉更苦了。

                “唐六小姐不是說回川北了么?”

                “可我怕她突然又出現了啊,現在狗也沒了,婚約她又不同意,我怕萬一唐家還是要她嫁,而她看我一個不順眼,把我給宰了……”

                司空昱又看自己倒霉弟弟一眼,不得不承認這擔憂并非全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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