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光煥發素來是個靈活的,當即便和她們交代了文臻的身份,表示文臻為了救她們,甘冒奇險,頂著眾人的誤會,潛入酒樓,伺機救人,真是可歌可泣——免費為文魔王充當五毛黨,賺一波感激值和潛在屬下。
眾人回想文臻所作所為,自然便明白了,果然十分感激,也知道自己現在處境危險,對去天京沒有什么抵觸。紛紛表示想回家一趟,把這事和家人交代了,不要再鬧事,便隨同上京。
出法隨已經想好了代寫的折子應該怎么寫,自然是唐家監管不力,漳縣官府和繡坊坊主勾結盤剝繡娘,其中巧黼坊主和季家勾結——為什么是巧黼?因為天針和化云坊主都被扔下了樓,那么唯一幸存的自然是得了季家保護的。
巧黼坊主被季家收買,在鳳袍上做了手腳,準備栽贓唐家,這個手腳八成是詛咒之類的東西——可能是從皇宮碎尸巫蠱案中得到的靈感。
被繡娘無意中發現后,殺人滅口,栽贓陷害,再加上官府處理不力,繡娘積怨已久,連帶引發了全城騷亂。
經過文大人的見義勇為以身涉險和殿下的密切配合,現下救出大部分繡娘,揪出內奸,平定了城中的騷亂,查出了鳳袍的陰謀,實在是居功至偉。
更妙的是,把唐家和季家都敲了一榔頭。
因為這事件,必然要扯出漳縣官府的責任,漳縣官府和唐家必然有私下銀錢往來,此次必免,唐家的錢就是白砸了,唐家在漳縣的織造刺繡業,因為失去這些最優秀的繡娘,也將一蹶不振。等于斷了百足蜈蚣的一對腳。
把季家扯出來,這次也有抓到那些偽裝江湖人士的季家人,一并送上京審問,只要有了明證,陛下就算無法免了季節的刺史,也必然要有所懲罰。最關鍵的是季家和唐家這次是明著撞上了,估計要有一番火花。
而鳳袍是獻給長川易家的皇后的,易家多少也要湊點熱鬧吧?出法隨甚至懷疑易家已經有人來了,唐羨之廣撒邀請帖的事兒他已經知道了,西川易家那位小公子據說在附近,帶著未婚妻,接了帖子。當然這事兒他沒敢告訴殿下。
易家的人如果聰明,什么都不用做,保下這群繡娘,事后告一下御狀,就可以惡心一下唐家和季家了。
還有姚太尉,自然也要為差點成為犧牲品的侄子出個氣。順便還要承一下殿下和文姑娘的情。
出法隨越想越開心,如果不是事出巧合,他已經快要懷疑這整件事又是殿下手筆了。
他將自己打算匯報朝廷的內容和燕綏說了說,燕綏對別的不置可否,卻道,“鳳袍的事不必多說。”
出法隨愕然——這事的起因就是鳳袍的問題啊,不說怎么行?
燕綏只簡單地道:“唐羨之不會這么算了。鳳袍還有戲,讓他們唱戲狗咬狗去。你只要說明官府勾結坊主,盤剝繡娘,唐家管理不力,季家可能也在其中搞事就行。”
出法隨仔細思索了很久之后,終于恍然——打狗這種事,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是不行的,最好的辦法是盯緊一只狠敲一下,讓另外兩只沖上來撕咬,事半功倍。
殿下的智慧,足可以睥睨所有魚唇的人類!
……
文臻一路也在思索這整件事,直覺這事還沒完。
她總覺得這件事里,唐羨之有點太懶了,居然放心把事情交給方袖客和她。方袖客固然是只立場搖擺的狐貍,她自己也未見得是個好鳥。
唐羨之不可能看不出她和方袖客的問題,那么他到底在想什么?
文臻覺得,唐羨之可能確實不大在乎漳縣這里的產業,因為已經被滲透,再貪戀那點收益反可能被毒素侵害,所以借此機會干脆拔除。但唐家也絕不會白白吃虧,那鳳袍可能還有戲。
前提是燕綏不呼嚕都掀開。
燕綏會不會都掀開?
文臻覺得最好不會,因為很可能會中唐羨之的計。而燕綏沒那么傻。
在她離開漳縣的時候,城中騷亂已經基本平息,唐羨之并沒有閑著,他很快就安撫好了城中那些繡娘的家屬——他逼著官府拿出糧米銀錢,撫恤繡娘家屬,全城老少都去領錢,領到錢后都簽了一個契書。官府說這是領錢收款憑證,這些大字不識的人也就沒有多想,可文臻猜肯定不是收款憑證。至于是什么,反正唐羨之有辦法。
文臻并不想在這件事里撈好處,她現在滿心里都是:臥槽,臥槽,司空昱沒寫信?
他沒寫信,那她接到的那封信是啥?
誰寫的?
誰要騙她來漳縣?
不會是鳳袍事件,因為那時候離皇后壽辰還遠,漳縣還風平浪靜。
是為了引燕綏跟過去?是為了將她和燕綏都一網打盡?
那燕綏那樣狂追,一反常態二話不說在猛鬼坑前將她綁回去,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那信是假的,當時很危險?
是她誤會他了?
文臻一時心亂如麻。
當時一腔狂怒,現在回頭細想,卻有很多疑點,燕綏素來是個萬事無羈的性子,很少見他對什么事認真,為什么事發怒,當時她以為是猛鬼坑觸到了他什么忌諱,現在想起來,這人這么酷炫狂霸拽,這世上哪有什么事是需要他忌諱的。
文臻發了一陣呆,最終嘆了口氣——誤會不誤會已經不重要了,事實上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瞧,眼前就是碧海藍天,她老人家即將在此舉行婚禮了。
現代那世的時候,關于婚禮,她當然是沒有憧憬的,太史闌嗤之以鼻,君珂還未發育完成(景橫波語),但是她們都聽景橫波那個恨不得為愛而生的女人,無數次對自己未來的婚禮憧憬描繪出無數種景象,大部分都有藍天大海教堂鴿子鮮花這樣的元素,巴厘島塞班島馬爾代夫輪流上場,景橫波連每個人的伴娘服適合的式樣都選好了。
比如太史闌絕對不能露肩,高領曳地長裙最適合她;氣質優雅的君珂不妨多露一點,露肩流蘇裙可以駕馭,至于文臻……個子太矮,必須短款。
現在輪到她藍天大海了,真特么的……毫無喜悅。
出海的港口在漳縣西面的樂鄉縣,在那里,已經停了一艘大船。
這回是真正的大船,文臻要仰起頭才能看見高高的船頭,那帆張起的時候日頭都似乎要被遮蔽。
這一霎她忽然有些猶豫——要不要上船?
按說都走到了這里,上船勢在必行。皇帝要求她嫁給唐羨之,就不為前程,為性命也得嫁。
可是她看見這一路追索,燕綏身邊只剩下了寥寥幾人,經過漳縣繡娘鬧事事件,還要撥一批人護送繡娘,那就真的沒有人手了。
到時候大海之上,來客皆敵,那是個怎樣的局面?
原先她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一來情勢并不緊張,二來她心中還有氣,便故意將這個憂慮擱置了,但如今發現自己可能是誤會燕綏,頓時那最后一點縈繞心頭的賭氣也消散,禁不住要為他多想起來。
她越想越心驚,經過樂鄉時候便特別注意,想看看有什么契機可以既不上船也不影響大局,或者上了船但是能夠提供一定的安全系數。
碼頭要進樂鄉城,穿過樂鄉西水大街,馬車走了一陣子,忽然不動了。
文臻掀簾去看,卻發現前面都是人,一大堆一大堆的人在街上呼嘯而過,像是在追逐著什么,伴隨著興奮的亂糟糟的呼喊,
“在那里在那里!”
“去了四方茶館!四方茶館——”
“哎別擠別擠,棚子要塌啦啊啊啊塌啦——”
“出茶館了!快快快跟上!”
“西北方向!往西北方向去了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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