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全送秦韻到偏殿以后,馬上叫方涼和韓嬤嬤來伺候著。管理后宮的珍妃聽見消息了,也趕了過來。秦韻看見她的時候,意外道:“這么晚了,你怎么還過來?”珍妃道:“您來都進宮了,我怎么能不來呢?”“前朝的事情我也不懂,但今日宮里風聲鶴唳,我還是知道一些的。”“太夫人,您又是為了皇上來的吧?”秦韻道:“些許小事而已,不必掛懷。”“你回去休息吧。”珍妃搖頭:“我留下來伺候您,皇上叫您一聲娘,我就是您的兒媳。”“您若是推辭,便是看不起我了。”秦韻道:“不敢,那你過來,我們一起說說話。”珍妃連忙點頭,坐到了秦韻的身旁去說話。過了一會,韓嬤嬤打了水來伺候秦韻洗漱,珍妃自然而然地接了過去,韓嬤嬤和方涼只好暫避到外面去。不一會了,珍妃伺候秦韻睡下了。但她沒走,準備留在這里照顧。秦韻見她執意如此,便道:“上來跟我一起睡吧,這床也不小,睡得下兩個人。”珍妃也不推辭,脫了鞋襪,和秦韻睡在一起。她有些好奇地道:“您可以跟我講一講,皇上小時候的事嗎?”秦韻陷入了回憶,緩緩道:“你想知道,我就講給你聽。”“皇上是非常好的孩子,他年紀輕輕就很聰明,褪去皇族庇佑,他也能生出自己的羽翼,絕不會仰人鼻息。”珍妃的興趣非常濃厚,她撐著手肘,側著身體看向秦韻道:“具體表現在什么事情上呢?”“他那個時候,有沒有做過什么讓你印象深刻的事?”秦韻點了點頭道:“有。”偏殿外,皇上駐足不前。他聽聞珍妃過來的,害怕她叨擾阿娘,便想來把她帶走。只是這一會,他卻挪不動腳了。房間里,秦韻娓娓道來。“我記得有一段時間,軍營里那些孩子們知道了他的身份,既想追隨他,又很懼怕他。”“有一天,他和王泰在杏子樹下玩鬧的時候,他無意間丟出的一塊石頭砸傷了王泰的額頭。”“王泰那時還小,發現自己流血了就哇哇大哭。”“那些孩子們都沖上來,沒有安慰王泰,卻安慰他說:“你是皇孫,你別怕,他爹娘肯定不敢來找你的麻煩。”“還有說要為他頂罪的。”“那些孩子們七嘴八舌,他充耳不聞,扯下自己衣衫上的布條給王泰包扎,等止住了血,他又親自去軍醫那里求藥。”“你不要說那些個孩子了,就是王泰,頂著包扎的頭,都要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宣哥哥,宣哥哥……”“這一下就收服了好些小弟。”“可你以為,他是借機收服那些個孩子,那你就錯了。”“他呀實實在在的內疚,真真切切的自責。晚上王泰都睡著了,他悄悄躡手躡腳跑到床邊,看看王泰有沒有壓著受傷的額頭,就那樣悄悄地守了一夜。”“他可以收服那些人,但他不屑用什么手段?”“他就是磊落光明的,不管別人是否看得見。”“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這個孩子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不管是做什么?”“后來他做了皇帝,可你也看見了,他竭盡所能,革除弊政,一直在努力讓大魏變得更好。”珍妃感嘆道:“皇上是很好,我從未懷疑過這一點。”“那當時您不生氣嗎?他傷的可是您的兒子?”秦韻道:“生氣的,因為他把這件事看得太重了。”“他原先不怎么喜歡帶著王泰玩,后面就一直遷就他,陪伴他,照顧他。把自己徹徹底底當成了王泰的哥哥。”“我知道他后來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一開始,他是因為內疚。”珍妃疑惑道:“這樣不好嗎?您的兒子明顯多了一個靠山?”秦韻苦笑道:“當然好。可那個時候,宣哥兒也是個孩子,我不想他背負那么多。”“他會心疼我的兒子,我又怎么會不心疼他?”“所以冷了他兩天,不過是我先敗下陣來的,總想著他們遲早會長大,會離開我的身邊,就舍不得生氣了。”“直到現在,我看見王泰那榆木腦袋都想敲一敲,那些年,皇上待他太好了,讓他忘乎所以。”“卻不曾仔細想過,那樣的感情有多珍貴,他們其實沒有隔閡,只是如今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珍妃道:“您和皇上之間,早就冰雪消融了。”秦韻笑著道:“我老了嘛,很多事情也就看開了,何必要耿耿于懷呢?”“多和他們在一起一天,我就多照顧他們一天。”“倘若有一天我照顧不了,那就要告別了。”“但那是順其自然的事情,實在不必著急,也不必焦灼。且由著命運之輪旋轉,所有得到的和失去的,終將歸于平靜。”“生命的歸宿,大抵如此,每個人都會經歷的,沒有什么不同。”“所以還能在擁有的時候,好好學著去珍惜就可以了。”珍妃感慨道:“聽您這么說,我感覺自己內心都平靜了不少。”“太夫人,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母親。”秦韻幫她捋了捋被子道:“睡覺吧,別把眼睛熬紅了。我就喜歡看你們開開心心的,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珍妃點了點頭,安靜地睡了下來。她感覺到生命的一種平緩,自然,流動的奇妙。仿佛活著是如此有趣的事,實在不必自尋煩惱于是她勾了勾嘴角,乖乖地閉上了眼睛。偏殿外。皇上帶著時全,輕手輕腳地走了回去。迎面的微風一吹,讓他想起了孩童時的記憶。傷了王泰那一次,阿娘有整整兩天不理他。他以為是阿娘是因為生氣他傷了王泰,想不到是因為他太過自責,被她看在了眼里。后來她好了,他對王泰也就更好了。現在想想,自己那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原來是如此的不值一提。阿娘從來都是在乎他的,從來都是。……“王爺,這是我捋的人選,您看看。”高策把自己能想到的三四品將軍都寫了出來,其中有他們可以拉攏的,也有他們不熟悉的。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和王家無關的基礎上。寧王拿過名單看了一眼,又遞給了郭永長過目。郭永長道:“舉薦我們的人,立下軍功就是我們的了。”“這個注意也好。”寧王卻道:“除了我們的人就是王家的人?”“就沒有別的人選了?”高策和郭永長對視一眼,詢問道:“什么人選?”寧王蹙了蹙眉,說道:“我父皇的意思找人去曲先調兵,吳紹是不是通敵都不知道,這個時候去就是送死。”“所以不能讓咱們的人去。”“得找一個,不會打仗的,但又是王家的人去。”“這樣大半會出事,死了也是王家的損失,不死打敗仗也只能王家兜著。”寧王說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就好似這個注意,想得真是太好了。高策和郭永長對視一眼,都在想這個屬于王家的人,又不會打仗,但還能領兵的人物……貌似只有一個。他們的瞳孔睜了睜,異口同聲吐出:“葉鵬飛”。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