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下得一手好棋,他是要刻意地淡化掉先帝。
如今衛冷侯主政,朝綱為之一變,又減免了百姓五年徭役,與那之前的昏君相比,簡直是云泥之別。大魏百姓只知衛冷侯,而不知新帝的比比皆是。
據張太醫探病的時候閑聊,據說民間的大江南北又流傳出個這樣的版本——那魏明帝居然是天上煞星下凡亂世,從根兒上就是個天然的暴君,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偷改了圣命,逼死了前太子,才謀取了天下。而太傅卻是天上的武星子下凡,撥亂反正,救大魏百姓于水火……
聶清麟當時聽得興起,便問張御醫,要是照著這么算,自己又是哪顆星宿?
木訥老實的太醫,傻傻地看著小皇帝亮著眼兒的清麗面龐,據實答道,這里壓根兒就沒新帝什么事兒……大約在太傅的眼中,自己就是那龍椅上的灰塵,吹口氣撣落就好,哪還用搬出天上的星宿?
掃視了一圈煞星父皇留下的妃嬪們,聶清麟又微微調轉目光看向那春風得意的武星子。
太傅大人今兒帶著的如花家眷甚多。除了四夫人尚云香外,另有一位嬌俏的小娘子。
據說,是主管戶部的董大人的千金董妙音,不但臉頰嬌嫩,年歲更是嬌嫩,未滿十六。聽說初入到太傅府,就甚多寵愛,大有將她提拔為正室的勢頭。
太傅正看著遠處馬場上的比賽,身旁的新妾妙音也甚是體貼,用白玉盞倒了西域進貢的葡萄美酒,伸出小手,輕輕遞到了太傅大人的嘴旁。
太傅大人看得正入神,就著纖纖玉手一飲而盡,順手攬住了妙音的香肩,與旁邊的同僚們開懷大笑。
衛冷侯懷里輕摟住的五夫人,滿臉是盛寵在握的羞澀,再看看孤零零獨坐的四夫人,輕咬著銀牙,擰著手里的巾帕子,灰蒙蒙的臉色倒是跟她那庶出的姐姐異曲同工。
這才多久,嬌媚的容顏還在,枕邊的席榻尚暖,就失寵如斯。要是有一天那武星子正式坐上金鑾寶殿,廣開后宮……其中的胭脂戰爭,慘烈得可以想象啊!
待到一場賽事結束,太傅大人松開懷里佳人,囑咐她多與其他眾位官員的家眷親近,然后起身來到皇上近前,低聲說:“下午日頭漸大,臣陪皇上去營帳里歇息一會吧。”
聶清麟自問自己受太傅點播,明白了許多的事理,起碼那些個閑書里,幔簾后吱吱扭扭的木板聲里的蹊蹺,也是略懂一二。
怪不得父皇沉迷此道,原來花樣甚多!
而眼前這太傅活脫是個色星投胎,姑娘家家,落入他的手中,就算是羅裙未解,襠褲未開,清白也毀去大半了。
想到這,小皇帝微笑著說:“開春的日頭正好,朕想多曬一會,太傅既然是帶著家眷來,倒不如帶著她們去營帳里好好歇息一下。”
太傅聞聽此,先是微皺眉頭,接下來又是眉頭舒展,自從那次策馬歸來,這龍珠子就一直同自己鬧著別扭。
也怪自己那次太過性急,自從著了這小兒的魔道,就一直未同府里的妾室親近,就算是新納的那個五夫人,也始終沒有興致去垂幸,欲積則滿溢,一時間忘了形,只拽著御手大行其事,就未曾再撒開,一浪高似一浪,嚇著了這未開解人事兒的小龍珠。所以對他這幾日來的諸多別扭也甚是寬容。
可如今諸位大臣都在,自己再荒唐,難不成還會把圣上騙到營帳里真去做個甚么嗎!他用得著如此的避如蛇蝎嗎?
頓時,太傅本就不算大的氣量開始有些不痛快了起來。
但是聽了皇帝的后半截話,太傅又覺得有些恍然,暗自好笑道:自己的這顆寶貝珠子,似那婦人一般嬌弱,居然也學全了這爭風捻醋的本事,還真是要變成個婦道人家不成?
當下,微瞇起鳳眼,聲音又冷了幾分:“臣覺得皇上還是不宜在日下久曬,請圣上隨臣入營帳。”
聶清麟見太傅似乎真的動怒,立刻放下了手里吃了一半的綠豆棗茸糕子,連嘴邊的糕餅渣子都沒擦,乖乖地跟著太傅入了營帳。
進了營帳,還沒待她坐穩,就聽到太傅冷冷地問道:“皇上這是在吊臉子給臣看嗎?”
聶清麟很想沖著太傅哭喊:“愛卿哪里給聶氏皇姓留下半張臉皮,朕真是沒臉可吊!”可是面兒上卻是恭敬地說:“方才的糕餅太好吃,朕一時間舍不開手兒,朕知道錯了,太傅莫要動怒。”
太傅倒是知道這小兒的認錯,頂多是過過嘴,從來沒有半點走心,心里雖然還在惱著,但是看著那小兒還在伸著舌頭輕舔著嘴角的殘渣,可氣又可笑,那繃著的臉便緩一緩,瞇著鳳眼道:“身為一國之君,一半的心眼都鉆到了吃食里,偏又是個怎么吃都不長肉的,看看你還有半點國君的龍儀嗎?”
聶清麟這次是真的覺得太傅所甚是,自己可說不定就是天上的餓星下凡,要吃跨煞星父皇留下的半壁破江山,助武星子大人一臂之力。也不知道將來眾星宿重歸天宮,自己這個得力的吃貨能不能討得武星子仙人的一包封賞?
“朕在百官面前失儀而不自知,幸虧太傅提醒,太傅大人真是朕之幸甚,國之棟……”
可惜,這次全套的馬屁還沒有拍完,人又被太傅粗魯的拉入了懷中:“微臣對皇上的心,日月可鑒,但是皇上要知男女有別,就算臣的心中視皇上若至寶,可是府中主位上的,到底要是個女子。皇上切莫學了婦道人家,一味的跟些小女子捻醋吃味,那反倒是降了自己的身份。”
小皇帝眨巴了下眼,才明白太傅話里的意思。不愧是要成大事的人,霸氣!
她有心向太傅解釋,自己真沒墮落到跟他府中一干妾室捻醋的份兒上,但是尋思著這話太過打臉,似乎質疑太傅男女通殺的魅力,趕緊改口道:
“朕記住了,以后太傅只管攬妻納妾,朕絕不會干涉太傅大人府內的家事……可太傅要是在朕的面前攬個翩翩少年摸頭親手的,朕……一定要抓花那……小浪蹄子的臉!”
“小浪蹄子”這詞兒,是皇上昨兒在新得的一本市井艷史冊子里學來的。簡單的四個字,吐出有力,擲地有聲,當時她反復學著冊子里的潑婦語氣,練習了幾遍,沒想到這么快就派到了用場。
果然是學以致用!
這“淵博”的學識,頓時讓太傅大人變了臉,滿臉的冷然不再,鳳眼微瞪,薄唇輕啟,咬牙切齒地說:“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污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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