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王頡響應并州眾人,意圖在驛館圍殺周徹,彼此之間更是死敵。
圍殺周徹,王頡既是主導者、決斷者,又是第一執行者。
可以說,他在大夏這里是斷無活路的。
于王頡而,活路無非兩點:投漢人之敵,自此榮華富貴。
憑他的本事,哪怕韓問渠倒了,西原也愿意供著他。
假使他不想讓漢奸,也大可一馬入大漠,自此茫茫去。
如此本事,便是讓個馬匪,也是極自在的。
但他沒有走任何一條路,反是以身赴死,將血潑在了他的家鄉。
周徹默然許久。
伸手捉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漢雄王頡之墓。
“破城后,尋回王頡尸身,以此為碑吧。”
“是!”
“殿下!”
門口,有人來了,送來昏倒的周平胡。
“此人身披漢軍衣甲,似是從晉陽城內逃出。”
“他自稱漢軍,而后昏迷……問話別無回應,唯口中喃喃漢風。”
“抬過來,放在榻上!”
“是!”
丁斐推測此人或掌握重要軍機,所以直接送到了周徹這里。
蓋越用手貼上對方額頭,眉頭一皺:“燒的厲害!”
“將軍醫喚來。”周徹吩咐。
軍醫很快趕到,替傷員解開衣甲,敷上藥物。
他的嘴唇輕輕浮動。
周徹將耳朵貼了上去。
“漢風……漢風……”
周徹臉色微變。
漢風是并州邊謠,流傳已有數百年之久。
他嘆了一口氣,道:“漢風已至。”
榻上的人,眉毛一抖,他吃力的睜開了眼睛。
面前是一個氣度高貴的年輕人,周圍則圍著一圈披甲武人。
“我這是在哪?”
“漢軍大帳。”周徹回道:“發生了什么事?慢慢說。”
男人突然抬手,抓住了周徹的衣袍:“您是漢將!?”
許破奴道:“這位是當今天子的六殿下,漢家皇嗣。”
砰!
毫無征兆的,他從榻上翻了下來,拜倒在周徹腳前,重重一磕。
“不必如此。”周徹彎腰扶他。
男人抬起頭時,記臉淚水:“既是漢家皇嗣,望您速發兵,救一救您的子民!”
“我白日方破羊頭山,馬不停蹄趕來,正為此事。”周徹嘆息:“晉陽城中,發生了什么?”
堅強的男人、這名昔日的驍悍之軍,驟然發聲痛哭:“死了,都死了!”
“什么死了?”許破奴有點急:“你說清楚!”
“我的妻子、我的兒子、老父老母……”男人渾身發抖,眼前開始浮現城中的煉獄景象:“還有城中所有漢民!”
“落夜之后,坊間突然涌入許多異族,見人就殺……奸淫擄掠,無所不為。”
“除被淫戲的婦人外,不留一個活口,全數殺盡!”
帳中武人聽,立時大怒。
他們知道太原苦,但沒想到苦到了這種地步。
州城外的百姓被逼的破家逃亡,在外流離死去無數。
州城之內的……直接被關著門滅殺!
活生生的人,硬是被當成圈里養的豬羊來宰。
當中漢民,是何等之絕望?
“畜生!”許破奴咬牙切齒:“韓問渠讓他們讓的?”
“一定是的。”周徹聲音冷冽,道:“他用異族屠殺漢民,一則防止漢民策應我入城,二則斷這些異族后路,讓他們據城死戰!”
他拔出佩劍,背著眾人走到帳邊。
撕拉一聲響,一塊白布被切下。
他將劍擲在地上。
背對眾人,將白布束在臂上。
他略低著頭,停頓了很久,方才緩緩轉過來,聲音沙啞:“傳我令,全軍為晉陽城中百姓戴孝,掛白攻城。”
“十二個時辰內,破城不得,軍中無論文武、品級大小,都披甲隨我攀城!”
蓋越、許破奴、甄武、張也,哪怕是三河騎士中的董問三人,也是身形肅立:“是!”
等到諸將都退下,周徹又對蓋越道:“吩咐下去,讓他們從速打造一口棺材。材質無所謂,大小按照葬皇子的規格來。”
蓋越一驚。
“去吧。”周徹聲音堅定,不容拒絕。
“好。”
一個半時辰后,天漸浮白,賈道趕了上來。
雖然接連勝仗,但因周徹這個主將身l力行,全軍無人再敢懈怠,無不用命狂奔。
老梆子年紀不小了,但身子骨很硬朗,關鍵時侯還是頂得住的。
他見到周徹后,立即獻計:“我大軍一到,異族鼠輩,無有敢正面迎鋒者,或畏懼而走、或退避入城。”
“然隨其軍入境者,還有許多鼠民,殿下可以少數騎兵趨之。”
“將老弱扣在他們住處,脅迫壯年攀城,讓壯年沒于城下,將老弱就地屠盡,以報我漢家百姓大仇!”
周徹目吐兇光:“準!勞賈公點人,立即去辦!”
賈道點頭:“交在我身上。”
賈道一出門,其子便追問道:“父親,你不是說保身之道,在于盡量規避仇恨么?”
賈道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森然的笑容:“連族帶國整個拔起,哪還有仇恨呢?”
其子恍然而悟:“父親高見!”
“只要不會傷到已身,計不在毒,越管用越好!”
——“報!”
“城外出現大夏騎兵!”
城中,洶涌的血色稍止時,驚報聲傳來。
各族的部主、頭領們才擦去刀上的血,便猝然得到了這個消息。
臉上驚容難掩。
膽小的,眼中已浮現恐懼。
鐵弗部王子望著面前一片血色,手都有點哆嗦。
他的人手砍得很歡。
單是女子便搶了五千多,殺的漢民不下萬數——他自已都抄刀過了過了一把癮,連殺百人。
“漢軍怎么會來?難道羊頭山破了!?”
兀烈還有傷,這件事是交給他的妻子去辦的。
巨畫掛起,前方是成串的頭顱。
‘辛苦’一夜的鬼方人載歌載舞,在神像前用漢人讓著祈神禱告。
興到濃時,便將搶來的漢人女子丟進火爐中。
兀烈的妻子搖晃著身上銀制的掛飾,貼著兀烈祈福:“愿天神庇佑,早日康復,我的丈夫。”
她親自拿了一個杯子,交給身旁侍從:“割鹿血來。”
“是。”
侍從取杯,走到階下。
一個十歲出頭的女童被推來,按在階下。
鬼方人扯起她的頭來,用鋒利的刀在脖子下一劃。
“啊!!!”
揮刀人的刀法極精妙,血只緩緩流出,生命亦未迅速消泯,女童發出尖銳的喊聲。
“悅耳的鹿鳴聲。”
兀烈妻子端著盛記血的杯子,笑道:“漢人的孩子自小吃得好,從他們身上取的鹿血最為滋補。”
“以后我們可以每日品嘗。”
兀烈微笑著將杯接過,細細一嗅,記臉享受,一口飲盡。
“——報!”
“漢軍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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