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拉她起來,“別畫了。”
她跟著他走,疑惑問:“做什么?”結果是拖著她往床上一倒,她以為是要做什么,又想到昨天晚上,羞憤地給他一錠拳。
他把她往懷里一緊,下巴擱在她頭頂上,閉上眼,“乖,讓我抱一抱。”
是很久以前,在同樣的房間里,他說過這樣的話。那一次,少女背部的雪白色朦朧似欲化入空氣里,男人的身體貼上去,他們似一尊連體的塑像,鍍上了古銅的暮色。而這一次,女孩在男人懷里,軟得似沒有骨頭,再沒有滿臉不甘,小手放在男人的胸前,是心安理得。相同的依然是靜,聽得見兩個人的心跳,一個沉穩,一個輕快,但終于在某一處合拍了,成了不分彼此的,一個人的心跳。
他聲音在她頭頂,幽幽的,“我還不知道你喜歡畫畫。”
她說,“學校每年的興趣班我都報美術,基本都是素描。其實更喜歡油畫的,只是相比費錢得多。”
“給你請個油畫老師?”
她趕緊說不用,“高中肯定也有機會的。”其實心里還是很想的,她難得對一樣東西這么有興趣,但想這樣一來又要添許多麻煩,于是就說違心話了。
他輕輕地應了聲,沒再提,過很久也不見說話,她不敢動,生怕他是睡著了,一動就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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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他還是請來了老師,問起來,說一則她喜歡,二則替她打發時間。那老師是很有經驗的,教學起來得心應手,也沒有傳說中藝術者的清傲,年紀不過二十多,因此章一很快喜歡上她,兩個人處得相當好。
鐘閔開始恢復以前的作息,她早上有時覺得他起身了,但就是睜不開眼,等到醒來,旁邊的枕頭還隱約看得到凹下去的痕跡。還是覺得困,于是一翻身半趴在他方才睡過的地方,頭從枕頭上掉下來,身子微微蜷曲,還像是窩在他懷里,又睡過去。
他從外邊回來,有時也趕上她們的授課時間,多半是靜靜坐在旁邊看著,也有邊看書的。其實那老師也是很愛說話的,兩個人嘻嘻哈哈的,通常都是鬧完一陣才發現他在看著,再怎么注意多少也要吵到他。他倒是不介意的樣子,偶爾碰上她看他,那表情幾乎稱得上是愉悅的。隔一段時間便要過來問她累不累,渴不渴,叫她別站太久。
她每天是要睡中覺的,其實根本不想睡,只因她在睡,他多半也會上床來瞇一會兒的。從醫院回來有些日子了,他淺眠依舊十分嚴重,白天似看不出什么,但總有一兩絲倦意是被她捕捉到的。
老師一般就在三點半的時候來。她因是初學,興致非常高,說笑間,一下午時間就過去了,再不覺得悶。又因手生,因此時常將顏料弄到手上衣服上,有時候忘了,甚至將手上的沾到臉上去。他給她抹好香皂,小手握在他掌中,輕輕搓洗。她一抬頭看見他眼里可以醉死人的溫柔,一句話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你這個樣子,是否有戀女情節?”
他一愣,隨即失笑,“這話是誰教你的?”
她說:“這種說法連小孩子都知道。”
他把她的手送到流水下洗,漫不經心說:“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我讓你有這種錯覺嗎?那好啊,上輩子你是我的情人,這輩子仍是情人。最好你這么生生世世錯覺下去。”
你看這人嘴多壞,生生世世錯覺,豈不生生世世做他的情人。她哪里說得過他,羞都羞死了。
洗完手和臉出來,她蹦上床一躺,成“大”字型派開。過了一會,反應過來他剛剛去的好像更衣室,于是跳下來,過去看。探頭進去,他果然是在更衣。
她問:“要出去么?”都這個點了。
“嗯,去見一個老朋友。”轉頭看她,“一起去?”
估計是他生意場上的朋友,無趣得很,于是說:“不去。我餓了,等著一會吃飯。”
他突然說:“進來。”
“誒?”
難得來看他換衣服,于是捉住她,拿起來一件件比劃,挨個問她的意見。她存心使小壞,故意說這不好那不好,其實她哪里懂?他耐心出奇的好,還在問。這更衣室也不知誰設計的,里頭的鏡子可三百六十度審視,到處都是他跟她的影子。其實他那樣的氣質,已經不用衣服來襯,站在那,整個人如淵s岳峙,相比之下,顯得她愈發的小了。——b不由得煩躁,他再問,就隨口說好。想不到他一個大男人穿衣服這么麻煩,也知道在那折騰個什么勁。看他開始脫,趕緊跳起來,“等等,我先出去。”
他那眼神分明的不贊同,一把抓住她,要笑不笑,“我什么地方你沒見過。”
耳朵里“哄”一聲響,臉燒起來。她哪里肯,全方位的審視鏡,一會全是她在一邊觀看美男更衣的鏡像,這成什么了?不行,甩脫手要跑,不忘扔下一句“暴露狂”。
一會他換完出來,她也不看,他非要湊上來,兩臂一鉗,就是一頓好親。親完了,她還扭扭捏捏的,裝作換電視臺,看他還粘在身上,口氣沖得很,“還不走!”可等他走了,估計好時間,又偷偷溜到陽臺,蹲下身,只露個眼睛在外面。他開著車子出來,不知是否心有靈犀,回頭望向她的方向。被發現了,于是只好現身出來,沖他擺擺手,哪知他坐在車里,亦朝她擺擺手。兩個人樣子傻得不行,還好沒人看見,但不知為什么,她覺得心里冒起了小泡泡。
直到看不見了,才又鉆進房里,躺回床上去。無聊得很,于是在床上像指針一樣順時針擺,擺了兩周,就要喊頭昏。出院后,她一直就在他這邊睡了。其實她最喜歡這種圓形大床,很有童趣,童話里的princess睡的應當就是這樣的床。偏偏他那個人房里是暗色系,臥具換來換去都是黑色主調,冷冰冰的,氣人得很。實在是越看越不順眼,況且她的東西都在原來的房間里,用起來不方便,反正也無事,索性來一番改造。
把她房里的毛絨公仔全都搬過來,從大到小,一個疊一個,摞得像小山。然后是她的枕頭,她的涼被。再去他的更衣室搜搜看,有沒有其他款的床單。一排排衣柜全被她打開看,他果然是只穿經典黑白灰的,但就是同一種顏色,深淺、亮度都是不同的,更別說衣料了。細細看,才發現他的衣服分門別類,大到基本走形,小到領子形狀、袖子花樣,甚至暗袋、扣眼無一處相同。那邊還有鞋架,他就是每天換一雙,一年也輪換不了這么多鞋。更別提n多領帶,圍脖和各式袖扣。誒?!居然在他的配件中發現了眼鏡!他戴眼鏡嗎,她怎么沒見到過。戴來看看,沒度數啊,是平光鏡,這說明了什么?
如此騷包,又是在一眼看不穿的細微之處,此乃悶騷啊悶騷!于是乎,她整個人在這個男人的低調前華麗麗的震驚了。
緩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她夏天的衣服搬過來扔在床上,分次拿到更衣室里,掛到他的衣服當中。那些黑白灰立刻被打亂了,糖果色,格紋,圓點花,公主袖,雪紡紗迅速入侵。她只管嘿嘿奸笑,回來嚇死他!到底她的衣服少些,分不勻稱,那頭“積壓”的全是他的白襯衣,她過去一件件翻。翻到最里頭的一件,外側胸口上有一大塊淺咖啡色印跡,是什么東西潑上去沒洗干凈么?可為什么還掛在這里?怪事情。
做完這一切,她非常得意,并且喜歡這樣,因為有一種鳩占鵲巢的威風感。覺得有些累了,倒在床上,閉著眼,很想很想知道他到時候會是什么表情。在心里笑出聲,原來要心滿意足是這么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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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閔到馬球場,剛好到比賽第三巡結束的半場間休息,球員跨馬由遠及近,周圍掌聲響起。
一位女郎身穿黃色上衣和白色馬褲,腳蹬棕色齊膝靴,坐姿完美,臉上的汗星子在夕陽下閃閃發光,說不出的神采飛揚,拿球槌一指臨近的男子,朗聲問:“服是不服?要認輸的趁早!”那男子搖頭說:“我們四個加上你們中的那三個是打定了主意,舍命陪佳人。”女郎“哧”地一笑,梨渦里兩朵明艷花,“好,要扮乖就給你機會,可別后悔。”說完一轉眼看到場外一人長身玉立,那明艷頓時開得令人不敢逼視,將手中球槌扔給球童,翻身下馬,奔過去,在那人面前站定了,這才摘下球帽,盈盈笑意里終于叫出一聲:“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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