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不以為自己有射出第四枝箭的機會。”
“那你倒是有赴死之心?”
“屬下鎮守貞蓮鎮,縱然赴死,不能看著盜賊橫行無忌。”
雷千葉冷冷地笑了一聲,指著那名赴博亙城求援的騎將道:“狂妄!鎮守貞蓮鎮的是你么?是你的將軍!既然有軍令說你們要堅守待援,你就該死于職守,自以為弓術過人,就可以不遵軍令?”
那名騎將大松了一口氣,磕頭不。
雷千葉當場下令賜給古月衣一百金銖,卻削去他的膝蓋,永遠逐出出云騎軍,也不得再出仕晉北。滿朝大臣都有不忍之心,可是違反軍令,懲處就是如此的,也無人敢為這個小小的騎射手違逆君侯。古月衣也沒有為自己辯解,轉身隨著行刑的軍士離去。
“你若要恨我,也不妨,”雷千葉忽然在他背后道,“你錯在過于飛揚,忘記你自己縱然才華絕世,不過是個小卒。誰敢用一個心比天高的小卒?”
“誰又甘心永遠只是一個小卒?”殿上回蕩著古月衣的大吼。
古月衣的大吼中,雷千葉大笑起來。他拔劍上步,一劍斬下那名騎將的頭顱,將他的尸身踢在一邊。雷千葉大步走回座上拋下早已寫好的軍令,對古月衣冷冷地一笑。那道軍令上寫著古月衣即日升為偏將,領八百出云騎軍,賜甲賜劍。δ.Ъiqiku.nēt
不過三年,古月衣已經掌握整個出云騎軍,堪稱晉北第一名將。
古月衣年輕,資歷淺薄,于是坐在最下。息衍也歸座。
“無水可用?”息衍向著最下笑道,“古將軍是要斷離軍的水道?”
“是,既然殤陽關的地勢高于周圍,必然不會是流水匯集的地方。我們只要截斷它的水源,不怕離軍不出城死戰。”
“這一計行不通,”費安面色冷峻,“我已經探過周圍,沒有任何河流進入殤陽關。關內水源的供應,只怕是有兩山泉水壓入地下,關內鑿井取水,可是要想找到山泉出口,難于登天。”
“東不行,西也不行,難道費將軍有什么妙計么?”程奎忍不住站了起來。費安氣度森嚴,少少笑,程奎本來就不喜歡。此時他一再否決,令求戰的程奎大為不滿。
“尸毒之術,諸位可曾聽過?”
“尸毒?”
“我們幾次接戰,尸體充足。將那些死了十日以上的死尸從土里起出來,以投石炮拋進殤陽關里,不但震懾敵軍,而且這些死尸上的瘟病和尸毒蔓延開來,尤其是走進水井里,不要一個月,殤陽關就變成一座死城。”
費安不動聲色地說完,忽然一抬頭,環顧四周,看見程奎、岡無畏和古月衣都有驚詫的神色,而白毅背對諸人,倒是息衍吟吟淺笑,帳中一時安靜下去。
“這不成這不成,”程奎想了半天,揮著大手搖頭,“這樣滿地都是腐尸,我們拿下殤陽關,卻也進不去。”
“程將軍以為嬴無翳會有這般蠢么?”費安不屑地道,“只要有一批軍士中毒,嬴無翳必然急著突圍,正是加以截殺的良機!”
“帝國勤王之軍,用計如此陰毒,只怕有害陛下的政德。”岡無畏搖頭。
“岡老將軍,”費安冷笑,“久聞岡老將軍十四歲上陣,刀下無數的亡魂。用刀殺人,用毒殺人,有什么區別?陛下為嬴無翳脅迫多年,我們若是真能毒死嬴無翳,陛下高興還來不及,又哪里會在乎政德這種虛物?”
“可是戰士死則死了,何能挖掘尸骨,令亡魂不安?”
“死都死了,說什么亡魂不安?岡老將軍不管活人的性命,卻去管死人的安穩?”
岡無畏啞口無。
“在下忽然想起,費將軍當年圍困五河城的時候,不費一兵一卒,盡殲對手,莫非也是這條妙計?”息衍忽然笑道。
“不錯。一個月后,城里遍地都是尸,用了幾千斤硫磺和石灰去毒。”
息衍大笑起來:“好。大家各有話說,不過最后還是請白大將軍裁決。”
息衍的話音落,白毅緩緩轉身,右手虛握拳頭穩穩擊在案上:“既然由白毅定奪,那么費將軍不必再議,尸毒攻城,非軍法之道。”
“何謂軍法之道?”費安按下了怒氣喝問。
“有所不為!”
費安全身忽然一寒。白毅這么說的時候,緩緩抬眼看了他一下。兩人目光對接,費安清楚地感到自己鋒銳的目光被推了回來。白毅沒有殺氣也不帶威儀,但是那種靜靜的壓力,卻令人無從抗拒。這個平靜得有些蒼老的名將,一抬眼間忽然就變了一般。
諸人靜了片刻,白毅道:“既然尚未有良策,那么大家今日先散去吧。離國脅持皇帝不是一日,我們重振帝朝,也不是一日。”
諸國名將也沒有多話,分別起身告辭。息衍落在最后,出帳時候稍微停了一步,輕笑一聲也不回頭:“我若是想得不錯,你已經有了破城之策。”
“只在十日之間。”
“好一個白毅,還是當年的傲氣,”息衍大笑著出帳而去,古月衣已經約了他去晉北國大營奉茶。
青衣文士掀開側面的簾子,悄無聲息地走進軍帳。
“你的事情已經辦完了么?”
“三千斤狼毒、一千斤烏頭、三千斤大戟都已經煮煉完畢,一共得了粗藥一千零五十斤。我已經派遣心腹軍士五十人出去,只等大將軍傳令。”
白毅微微點頭:“不錯,你隨時等我命令。還有,你在旁邊看了那么久,以為諸國大將如何?”
文士沉吟了片刻:“程奎一介武夫,能夠成為風虎騎軍大將,都是借了丑虎華燁的光輝,不值一提。岡無畏一代名將,不過鋒芒退了,沒有殺氣,也不足懼。倒是費安不但洞悉局面,而且詭計百出,堪稱不擇手段,如果與我軍為敵,只怕是個強勁的對手。”
白毅淡淡地笑笑:“只對了一半,費安鋒芒太露,只怕不是好事。你沒有聽說長鋒易折這句話么?薄刃的刀固然鋒利,卻最容易豁口。說剩下的兩個。”
“晉北古月衣鋒芒內斂,有大將之風,不過還需要假以時日。而下唐息將軍……”文士猶豫起來。
“直說。”
“屬下知道息將軍是大將軍的舊友,不過息將軍……并無名將風骨。”
白毅悄無聲息地笑了笑:“不過像個懶散的世家公子,是不是?”
“大將軍恕屬下無知妄。”文士躬腰拜了下去。
白毅搖頭:“子侯,我知道你精于相人,但是天下總有些人,會在你意料之外。息衍不是憑雙眼可相的人,傾世名將四字,他當之無愧。如果有朝一日你獨自領兵和息衍對陣,從撤退,不要有一分一毫的猶豫。這個人,你一生也未必能越……也是我最棘手的敵人!”
“敵人?”文士大驚,“息衍難道不是大將軍的朋友么?”
白毅沉默良久,悠然長嘆一聲:“就因為他當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太了解他的性格了。今時今日的息衍,即便不是我的敵人,也再不是我的朋友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