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哦”了聲,左右看看:“那你接的人呢,出來了沒有?”
燃燁沒回答,只說:“我送你去學校。”
“謝謝表哥!”茭白受寵若驚的樣子,他的腳步慢半拍,快速回撥通話記錄第一位的“天上星”,走在前面的燃燁手機沒響。
“天上星”不是燃燁。
茭白掛掉電話,砸了咂嘴,所以說,燃燁真的是來接人,意料之外地看見了表弟?
那燃燁來車站接的,搞不好就是他姻緣劫的對象。
大師有車,車技還很不錯。
茭白坐在副駕駛座上,手指在車窗上亂敲,燃燁是他“上一世”認識的人,還和屏障卡的主人有關系,算不算bug?
畢竟系統可是抹殺了一切能讓他原來圈子里的人發現端倪的可能,寧愿安排任務者暫管陳望的身體,也不讓他退出社交圈一年。
茭白把腦袋往車窗外伸了伸,眼里是西城的街景,bug好啊,它是希望。
燃燁上車就沒再開口,直到他接了一通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么,他周身的煙火氣更重,夾雜著冰雹霜雪。
“表哥,你有事就把我放路邊吧,我可以自己坐公交去學校。”副駕駛座上響起年輕的聲音。
燃燁側了側臉,青年尖瘦不平的臉頰被燈影模糊。
幾分鐘,茭白拿著行李箱站在路口,對車里的燃燁揮手:“拜拜。”
燃燁正要走,聽到那兩個字,忽地看了他一眼。
茭白已經轉身,頭也不回,他故意說出去年揮別時的話,做出相同的動作,既是試探系統的限制程度,也是誘餌。
燃燁是他的第一份希望,大師啊,多關注關注你表弟。
茭白坐上出租車:“師傅,去蘭墨府。”
司機看導航:“哪?”
“蘭墨府。”茭白重復。
司機往后座看:“同學,你到底說的什么?我聽不清楚。”
茭白的臉色一變,他又說一遍:“蘭花的蘭,墨汁的墨,府邸的府。”
司機狐疑地瞧著他:“什么啊?”
茭白心里吐槽,表情不變地改口:“我去朗櫟。”
司機已經不耐煩了,他來一句:“你是不是舌頭受傷了?”
茭白:“……”
“朗櫟”也不行?
屏障卡上是陳望的人物信息。
茭白明白問題出在哪了,他是陳望,刷微博看新聞都可以,和表哥相處也還行,但陳望會莫名其妙地去蘭墨府跟朗櫟嗎?不會。
去可以,起碼得有陳望這個角度的動機。
茭白嘗試上網搜“朗櫟”,字都打不出來,為什么呢,因為陳望不會無緣無故搜這個地方呢,媽批的,他還得慶幸先前在汽車上能點開戚以潦的訪談視頻,鉆了系統空子似的。
“去醫科大。”茭白把手機塞兜里。
這回司機聽清了:“你舌頭沒事啊,那你剛才怎么含糊不清。”
茭白擰開礦泉水的瓶蓋,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口水,他不知道哪些是禁制,看來都要一一試探,萬一讓他碰到“bug”了呢。
戚氏
戚以潦還在加班,他不知怎么心神不寧,文件上的字跡在他瞳孔里飄開,進不去,工作效率低到無以復加。
不多時,戚以潦將文件甩在一邊,他調動辦公室的多功能墻,看起了監控。這是他一年里的日常,也是他的解壓途徑。
戚以潦深坐在皮椅里,一個監控一個監控地看,這都是那孩子曾經的生活錄影,他看了不知多少遍。
跑哪兒去了,怎么還沒回來……
戚以潦用力捏了幾下鼻根,他看著監控,指腹摩挲著遙控器,不時回調一下進度條。
“三哥,不早了,”章枕進來,他還沒說完,就見辦公桌后面的人徒然看過來,說不出是什么眼神,“怎么了?”
戚以潦關掉監控,丟了遙控器起身:“回去。”
章枕拿了三哥的西裝外套跟上,他沒多問,問了也不會有回復。白白不在了以后,三哥的性情變得很怪異。
戚以潦回到蘭墨府,直奔后院,章枕眼睜睜看他親自挖開了白白的墳。
章枕之所以沒阻止,是因為這不是第一次了。
從白白死到現在,三哥總共開了四次棺,不定期開的,很突然,那神情猶如被兇鬼附身。
起初章枕情緒失控,痛苦吼罵,甚至膽大包天地拿槍逼三哥給他弟弟一個安息,后來他就麻木了,不知道是同情三哥,還是同情他自己。
三哥這回把他弟弟的棺材撬開,和上次一樣,面無表情地俯視一具腐爛的尸骨。
戚以潦彎腰,雙臂搭在棺材上面,他就這么看著,仿佛失去了嗅覺,聞不到惡臭的味道。
章枕感受到了三哥的失望跟陰沉,他不理解,怎么都想不通。難道揭開棺材的時候,發現白白的尸體異變,三哥才會開心?
先不說三哥的心思,就說白白的尸體吧,還能出現什么異常呢。
章枕的心底突地生出一個荒謬的猜測,三哥不會是想看到棺材變成空的吧?
墳場四周都是保鏢,蘭墨府也被密密麻麻的監控覆蓋。
尸體要是能消失,那只能是見鬼了。
章枕忍不住往墳場看,白白會不會沒有投胎,而是留在這里?如果在,怎么不進他的夢,他見三哥蓋上棺材從坑里上去,便回過神來。
“三哥,我今晚不留下來了。”章枕說,“我想回自己那一趟。”
戚以潦一不發地填土。
章枕把頭轉一邊,吸了吸鼻子,每次開棺蓋棺都是三哥自己來,一把土都不準別人填。
十點多,西城燈火闌珊,夜晚的秋意比白天要濃。
章枕開車回朗櫟,半路上他改路線,去了醫科大,越靠近,他的心緒越沉重。
白白沒死,現在就該上大二了,今天開學,三哥估計會親自送他來學校,再接他放學,帶他去瀾意齋吃晚飯。
章枕呢,就等白白吃完晚飯了,帶他四處逛逛,他喜歡什么,就給他買。
但章枕花不了多少錢,因為三哥都置辦了。
章枕倏地急剎車,駕駛座上的身體隨著車身劇烈顛了顛。
前面是輛明黃色法拉利,車主沒下車,他氣焰張狂地爆幾句粗口,車窗一關,油門一踩,跑了。
章枕開車經過,他瞥到了坐在地上的人影,旁邊還有個書包,書包破了,露出里面的書籍,看樣子是醫科大的學生。那學生起不來,似乎傷得不輕。
章枕從未泯滅的善意沖破理智跑了出來,那一刻,他的耳邊若有似無地響起誰的聲音,叫他保留什么。
保留什么來著?
是善意。
白白叫他保留,不要丟失。
章枕把車停在路邊,他松開安全帶下車過去,半蹲著問陌生青年。
“同學,需要我送你去醫院嗎?”
茭白罵罵咧咧的聲音一停,他猛地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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