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也就是齊子摯把口罩往上拉了拉,耳邊的嘔吐聲持續不止,他沒做任何反應。
吐個沒完不是別人,正是茭白,他從胃部往上都火辣辣的疼。
幾個小時前,他剛和牽著他手亂晃的郁響走出樓道,就聽見了好友提醒。
好友上線。
亮起來的頭像是齊子摯,本來他排在第三,后來沈寄進組后,他就上升到了第二位。
頭像也變了。
從一片空白,變成了一只圓乎乎的,棕毛……豎琴海豹。
他媽的超級軟萌。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沈家的車,齊子摯卻在里面。
狗血的很有意思。茭白為了將傷亡的可能性減少到最小,他選擇了將計就計。
只是……
綁|架就綁|架,囚禁也沒關系,為什么是在海上?
老子暈船啊!
“嘔――”
茭白把胃吐空了,嘔出粘液,順著下巴淌下來,拉出的細絲被他抹掉,慘得不行。
茭白在地上撲騰了幾下,腳蹬到了一個屁|股。
那是禮玨。
當他醒來看到對方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這趟要脫層皮。
主角受竟然被牽扯進來了,那就等死吧,等著被他的主角光環送上西天。
茭白摸索著靠到艙壁上面喘氣,禮玨為什么也在船上,齊子摯是純粹的被主線選中,從而展開了這狗屎一樣的新劇情?
除了這個,茭白想不出第二個可能。
茭白再蹬禮玨,對方依舊沒反應。
主角受還不醒,說明沒到他醒來的節點。估計是狗血濃度不夠。
茭白的腳還沒收回來,就被一股力道掰開,疼得他腦子里一白,等他緩過來的時候,腳下意識在周圍蹭蹭,沒蹭到屁|股。
禮玨不在那躺著了。
但他沒聽到重物被拖行的聲音。
這說明,
齊子摯抱起了禮玨!
茭白曲起腿,揉揉被掰的地方,這風向幾乎讓他確定,齊子摯在蝴蝶效應下成了禮玨的男配團之一。
視野里一點光都沒有,茭白看不見齊子摯的動作跟表情,只看到對方的頭像上,那只海豹在微笑。
這小天使垂著眼,笑容很憂傷。
茭白不知怎么心口一悶,想哭。然后他就真的掉下了淚。
太奇怪了,茭白愣怔地眨眨眼,我現在都這么脆弱了嗎,不應該啊,前幾個月各種折磨都沒這樣,現在除了暈船,身體沒其他不適。
真是邪門。茭白再去看海豹,不由得想,齊子摯傷心也正常,小弟死了,家族的企業塌了,他的大好前程沒了,生活全毀了。
按理說,齊子摯不應該只有傷心,也不是在這時候露出來,他在干嘛?
茭白偏了偏頭,試圖循著呼吸聲去找齊子摯的方位,奈何船體在這時開始了新一輪的劇烈顛簸,浪聲太大。
齊子摯撈著禮玨的手臂收了收,他在黑暗中凝視禮玨的眼神沒有一絲曖|昧,有的是疑惑,期盼,感恩。
逃亡的那陣子,齊子摯只帶了一個相冊。
也正是因為失去了事業,閑下來,無所適從,他才有時間去一張張翻看那些老舊照片。
這一翻,讓他見到了一張夾在一張照片后面的全家福,和家里掛在墻上的不一樣,多了一個嬰兒。
齊子摯問二弟,二弟說沒印象。齊子摯便去精神病院問他母親,他在精神病院喬裝打扮潛伏了幾天,終于讓他逮到她還算清醒的時候。
母親說起一件往事,她當年懷小霜是異卵雙胞胎,兩個孩子,都平安的來到了這個世界。
可是,兩個孩子都在出生的第二年被人抱走了。
那年齊子摯也還是個孩子。
齊家花費大量人力物力,總算是在孩子失蹤的第三年找到線索,鎖定了長寧孤兒院。
只可惜,
兩孩子只有一個還在,齊母一見到他,就知道是自己孩子,母子連心。孩子找回來后全家就盡全力去彌補錯過的那幾年。而另一個孩子至今不知所蹤。
齊子摯終于找到除了報仇以外的事,這讓他感到自己還是個正常人,他開始找尋自己的另一個兄弟。
找到了禮玨頭上。
禮玨也在那家孤兒院待過。年齡上跟小霜一樣。
各大醫院都被沈家的人監視,親子鑒定不方便做,二弟先去禮玨的老家確認了,沒在約定時間跟他碰面,他又不能在南城停留,只能先出海。
這是他們商量的第二個計劃。
情況有變,他就先走,等二弟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去小茗島跟他會合。
齊子摯摸了摸懷里人的頭發,他有九成把握,自己要找的親人就是禮玨。
當初資助他,便是血緣上的牽引。
最初齊子摯沒想和禮玨認親,齊家已經不復從前,不僅幫不到他,還會害了他。
因此,齊子摯想讓他在南城讀書,工作,成家立業。
誰知今天下午,沈家的車開到小區的第一個路口時,禮玨騎單車堵在了車前。不知道是怎么追上來的。
這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齊子摯把弟弟抱緊了一些,既然是老天爺的意思,那你就跟大哥在一起吧。
大哥生,就讓你生,大哥死,也會在最后一口氣斷掉前,給你爭取活下去的希望。
“轟――”
不遠處的貨物倒塌下來一些,嘈雜聲響里夾雜著一陣陣吃痛的慘叫。
齊子摯抱著弟弟,口罩下的臉上沒有半點動容。
沈而銨是二弟抓的,抓到的時候,對方剛出車禍,渾身是血。
一個無權無勢,沒被家族當繼承人培養,還在高中時期的小少爺,大晚上的在街上亂跑,也不好好看路,這才讓車給撞了。
那時候茭白下落不明。
齊子摯跟二弟將沈而銨關在一個私人小診所里,留他一口氣。
直到茭白回南城,二弟等不及了,他提出要跟沈家談判,拿沈而銨交換茭白。
齊子摯沒同意,二弟一直在國外生活,不了解沈家的情況,他清楚。
沈氏是沈寄做主。
沈家不是。老太太有絕對的話語權,在她心里,一族之長的小兒子比還在讀書的孫子重要。
而茭白是她小兒子養的小玩意,也是她給他定的結婚對象,唯一一個,事關他的命理。
齊子摯告訴二弟,要等,再等等。
等一個也許不會有的機會。
好在小弟在天有靈,這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機會竟然讓他們等到了。
老太太都沒猶豫,就答應了他們的條件,迫不及待地要將會連累沈家的災星送走。
現在那災星還在叫喊,喘息聲又亂又弱。
齊子摯漠然開口,嗓子粗冽:“痛嗎?”
茭白被貨物壓得起不來,他卻還在艱難掙扎,沒有放棄。
盡管每一次掙扎,都加劇他身上的疼痛。骨頭應該沒傷到,就是肉痛。
“我比你痛千百倍。”齊子摯把懷里的弟弟輕放在旁邊,讓他有東西靠著。確定周圍的貨物不會輕易倒掉之后,齊子摯才拖著瘸掉的那條腿,一步步走過去。
“福緣樓那時候,你和小霜講那些話,我覺得你很不錯,年紀不大,卻能看得那么透。”齊子摯俯視地上的臭蟲一樣,“你還記得,你都說了些什么嗎?”
茭白掙扎的動作停了下來。
“你說你羨慕小霜有個大哥,你說起親情眼里有光,臉上有淚,哭得讓人心疼,我當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也覺得你再大幾歲,說不定我們會有話聊,也投緣。我甚至還想等你畢業了找工作的時候,可以給你開個小后門。可你呢?你后來是怎么做的?”
齊子摯彎下腰背,“害得別人沒了家,沒了親人,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壞?”
茭白身上的貨物箱被搬開,一束亮光從齊子摯手中投過來,照在他的眼睛上面。
那是一部手機。
沒有卡,當手電筒用,在這時候發揮到的作用不小。
齊子摯將茭白抵在混亂的貨箱之間,他垂頭,慢慢拉下口罩。
茭白看到了他的樣子,倒吸一口氣。
“嚇到了?”齊子摯一頭利落的短發長了許多,發絲白了大半,干燥燥的,他的劍眉下是一雙充滿仇恨的雙眼,再下面,是一塊猙獰丑陋的燒傷疤痕,就蓋在他的左臉上面。
再無從前的剛毅英俊。
“理解,我也會嚇到。”齊子摯湊近茭白,他的面部輪廓瘦削,眼窩凹陷,顴骨凸出,凜沉的成熟線條被悲痛和恨意啃噬得坑坑洼洼。
茭白沒想過曾經的月男友會變成這樣,他用眼角瞥對方的頭像。
海豹黑洞洞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冷冷地盯著他。
茭白跟它對望,你燒傷跟我沒關系吧?
“沈董的人放火燒我和我二弟,我半邊臉燒爛了,腿也瘸了,”齊子摯的手機抵上茭白的眼皮,力道越來越重,像是要把他的眼球壓爆,“活著很不容易,你說是不是?”
茭白及時閉起雙眼,他想,他和齊子摯是有共鳴的。可惜不是知己,也做不成。
現在這局面,想要培養活躍度,只能往“恨”上來了。
要讓齊子摯恨他的時候,不對他下死手,還對他產生興趣。
這他媽的,巨難,一個不慎就會把命交代出去。
“齊總,能把手機拿開點嗎,我眼睛疼。”茭白聞著齊子摯呼吸里的鐵銹味道,他剛說完,眼球被擠壓的感覺更重了一些。
“齊總?”齊子摯陰惻惻地笑了起來,“哪來的總?”
下一刻他就貼近茭白,面容逐漸扭曲,“沈寄半生不可一世,被人玩弄算計了,要出口氣我可以理解,你作為主謀,他對你開恩,我也料到了,可我小弟已經走了,他還不放過我家,吞完了項目就要人命。”
“沈寄弄倒了你家的公司,你不也沒直接對付他,而是拐著彎算到我頭上?你們一樣。”茭白的耳朵有點癢,他摸到掃過來的幾縷頭發,扯住。
齊子摯沒將自己的頭發從茭白手中掙出,只是在他耳邊呢喃:“一樣?”
“我要是和那個劊子手一樣,你養父母一家現在已經死了。”齊子摯重重咳了幾聲,喉嚨里猶如被一塊砂紙來回摩擦出血。
船一直在顛,茭白又想吐了,他忍了忍:“那梁家呢?梁棟大姐綁了你小弟,導致他出意外,但她在去警局的路上就已經心臟驟停死亡了,你也還是沒放過他家,要對他的兄弟父母趕盡殺絕,不是嗎?!”
耳邊的氣息聲停了。
茭白看那海豹,它開始哭,血淚嘩啦嘩啦流。
難不成不是齊子摯干的,是他那個二弟齊藺所為?
“說,你捏住了我小弟的什么把柄?”齊子摯另一只手上多了一把小刀,抵在茭白的脖子上面。
刀刃上的冰涼觸感讓茭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草,他要是被割脖子放血,那一定死得比雞快。
應該不至于。
齊子摯綁上海上行,是要帶他去哪慢慢折磨。
茭白這么想的時候,脖子上一疼,皮被劃開了,他吸了吸氣:“齊霜不喜歡沈寄。”
齊子摯眼中的憤恨一滯。
“你是不是要問我,那他為什么那么執著嫁進沈家?”茭白手往衣領里摸,擦掉滴到鎖骨上面的血跡,“因為啊,”
茭白扯扯唇,“他真正看上的是……”
“沈,而,銨。”茭白一字一頓,貼著他脖頸的那把刀抖了抖,透露出握著刀的主人內心有多震驚。
茭白一口氣往下說:“他想給沈而銨做眼線,想幫他奪權。”
齊子摯感覺是個笑話,可他卻反駁不出來,只呢喃:“他們沒有交集。”
“是沒交集,可你弟弟有臆想癥啊。”茭白呵呵,“他自作多情,自我腦補過剩,覺得沈而銨在地獄受苦受難,等著他去營救。”
齊子摯沒出聲。
茭白在船身的晃動下往他身上一靠。
齊子摯將茭白推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蒙的。”茭白撞上艙壁,頭暈目眩,他故意發出一難盡的嘖聲,“誰知道他就上當了,我都很意外。這也怪你們一家人,太寵他了,把他寵得……”
齊子摯捂住了茭白的口鼻。
那一瞬間,活躍度漲過了12。
齊子摯要捂死茭白。
茭白死命扒齊子摯的手,怎么都扒不開,缺氧的痛苦越來越強烈,一波波的窒息感襲來,他的臉跟唇都開始發紫,流著血的脖子上鼓起青筋,踩在地上的腳亂蹬的速度也漸漸減弱。
就在茭白以為他要死了的時候,捂著他的那只手拿開了。他站不住地跪到地上,佝僂著顫動的背,大口大口喘氣,肺部因為運作太快抽痛不止。
齊子摯蹲下來:“都這樣了,生命力還這么旺盛。我很好奇,你要處在什么樣的境地,才會怕?”
茭白嗬嗬喘氣,他有些耳鳴,聽不清齊子摯的聲音。
羽絨服外套的拉鏈頭突然被拽掉,拉鏈“呲拉”一下到底。
不等茭白有反應,外套就被扒了。
“這艘船上除了剛才那老頭,都是光棍。”齊子摯挺闊的身形瘦了許多,但他的肌肉力量并沒有完全消失,身手的敏捷度也在,他還是可以輕松鉗制住茭白,“現在他們都失去了理智,需要一場發泄。”
齊子摯用小刀劃爛茭白的毛衣,漫不經心的聲音里含著令人膽顫的瘋狂,“有時候,生理上的發泄,能讓大腦皮層放松,這一點你的前夫已經用了多年。”
茭白:“……”
活躍度又開始漲,可他媽的!
這方法是錯的,錯的錯的,不能只讓齊子摯恨他,得有什么跟恨擱一塊兒才行!
“禮玨!”茭白大吼。
主角受還在歲月靜好中昏睡著。
茭白泛著灰紫的臉上滿是被狗血沖了一身的惡寒,老子他媽的,這是要涼?
齊子摯把他往貨艙門口拖。
“別讓我這么快死掉,”茭白抓住齊子摯的腳踝,“慢慢折磨我,這樣才有意思啊。”
齊子摯停下了腳步,“你說的也是。”
茭白一口氣還沒松掉,就見齊子摯拖著他換了個方向,好像是去了貨艙的最里面,層層疊疊的貨箱把他們擋了起來。
這小角落……
齊子摯把茭白反過來,往貨箱上一按。
“我遷怒你,”齊子摯從后面靠過去,扣住他的雙手壓在貨箱上面:“你是不是覺得我無能?”
茭白搖頭。
大哥,這個姿勢真的不可。
“我的確無能。”齊子摯自嘲了一聲,他把粗糙不平的那邊臉貼上茭白的耳朵,生澀又散漫地輕蹭,還是跟以前那樣擺出正人君子的風范,“抱歉,勞煩你讓我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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