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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七根兇簡 > 第98章

                第98章

                張叔買了點水果,早春的西瓜,進口的車厘子,還有山竹,一路翻檢著走,單價都不便宜,總擔心攤主是給他缺斤短兩了。

                快到私人會所時,一抬頭,看見一輛車。

                黑色悍馬,那么大的家伙,氣勢洶洶的獸一樣蹲伏著,頂上一排狩獵燈,像怒氣沖沖質問的眼睛。

                張叔站著不動。

                羅韌從車后繞到車前,倚著車頭站定,抱著胳膊,抬起眼睛看天。

                今天天不錯,藍湛湛的天幕上,飄一兩絲云。

                明明是在等他,但是不看他,氣定神閑。

                張叔笑起來,他有點喜歡這年輕人了。

                有點意思,不管結果如何,是男人就該追過來,那是你的女朋友,沒有了就該找,不用顧忌、忌諱、猶豫,至于發怒、買醉、自怨自艾就更沒品了。

                張叔沒問羅韌是怎么找過來的,他覺得理所當然,不管明的暗的,男人該有點手段。

                如果這是在選女婿,羅韌應該通過他考驗了,只是可惜啊,不是。

                張叔嘆了口氣。

                他說:“老板娘在上頭,羅韌啊,進來說話吧。”

                說完了,抬腳往會所里走,樓梯一級一級的,每一級,都好像刻意拉開和抬高著和普通世界的距離。

                羅韌抬頭,看到心理會所的招牌,logo是一個黑色的圓圈,里頭是黑色的女子剪影,微微揚起脖頸,手臂伸長,觸到圓圈的邊界,將出而未出。

                某種意義上講,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困囿在自己的陰影中,不同的是有人的亮些,有人的暗些,有人分的涇渭分明,有人混淆虛幻現實,于是有人就進了這四四方方的房子,有人還在外頭閑晃游蕩。

                炎紅砂的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打過來。

                問:“羅韌,有木代的消息了嗎?”

                聲音怯生生的,自從上次在山里被羅韌責備似的說了幾句之后,她對羅韌,就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回避和畏懼。

                羅韌說:“有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心理會所。”

                先前都猜測,可能是去更好的醫院診治了,雖然這猜測不大站得住腳——換醫院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干嘛要藏著掖著呢。

                前頭的張叔回過頭來,像是納悶他為什么跟的這么慢。

                “沒事的話先掛了,再聯系。”

                炎紅砂停頓了一兩秒,忽然著急:“別,別,羅韌,有話跟你說。”

                羅韌示意張叔等他一下,就站在會所招牌的logo下頭,接完了炎紅砂的電話。

                電話內容于他,其實沒什么新意,但是可以從中咂摸出兩個姑娘小心忐忑想隱瞞秘密的心情,他笑了笑,說,知道了。

                掛電話前,炎紅砂猶豫了一下,問:“羅韌,你會嫌棄木代嗎?”

                羅韌說:“你想太多了。”

                他收起電話,深吸一口氣,緊走幾步跟上張叔。

                心情還算平靜,只是,并不舒服。

                那種,一個人踽踽獨行,全世界都潑來猜疑的、擔憂的、隱瞞的、回避的水,哪怕是善意,也讓人心灰的感覺。

                踩著鋪著厚厚暗花地毯的樓梯一路向上,邊墻上掛著古今中外的人物肖像,弗洛伊德、榮格、維果茨基,大師們陰郁的眼睛看向這個世界,無一例外的憂心忡忡。

                讓羅韌啼笑皆非的是,居然還有一副老子的畫像,畫像下頭一行箴。

                ——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轉念一想,說的也沒錯,任何心理問題,大抵也都是自己跟自己較勁。

                ***

                走到一扇華麗的雙開門前頭,張叔讓羅韌等一下。

                等就等,都已經到跟前,他并不急躁。

                過了一會,張叔出來,領他進去。

                屋子是暗色調,華麗,地毯很軟也很厚,再細脆的東西摔上去也不擔心損壞。

                羅韌覺得這樣的布置很好,人的心靈也是薄脆的,進入這樣的環境會覺得安全穩妥。

                大的豪華紅木桌子,后頭坐著一個儒雅著西服的中年男人,羅韌見過他的照片,何瑞華。

                霍子紅也在,坐在駝色的真皮隨形沙發里,這種沙發廣受客人歡迎,因它沒有個性,沒有形狀,隨著你的喜好變形迎合,貼合心意。

                羅韌跟霍子紅打招呼:“好久不見。”

                她出去散心那么久,未必真得到安寧,心又不是綿羊,換了塊草地吃草就無欲無求。

                打招呼的時候,他注意到,霍子紅手上,掂了一盒老式錄像帶。

                黑沉沉的盒子,對比而今的數據存儲卡,顯得龐大而笨重,但里頭必然也鎖了久不見光的秘密。

                羅韌在另一張沙發里坐下,手邊的臺幾上有事先倒好的茶水,張叔坐在靠近門的一張椅子上,水果袋擱在腳邊,像排隊等待就醫的病人。

                霍子紅說:“這位何瑞華先生,八年前還在很有名的醫院做醫師,那時候,他就是木代的主治醫生,后來,哪怕是自己出來做會所,也一直跟我們保持聯系,一直跟著木代的病例。”

                羅韌問:“一直?”

                “一直。”

                “木代知道嗎?”

                “不知道。”

                羅韌的心稍稍揪了一下。

                何瑞華說:“或者,你們先把八年前的事,跟這位羅先生說一下。”

                嗯,八年前。

                很值得玩味的數字,木代習武,八年。霍子紅忽然舉家搬到麗江,也是八年。

                ***

                霍子紅沉默了一會,有些事,她也不大去想的,人心有趨吉避兇的本性,有些事,總想自私地徹底丟棄。

                而今要一點一滴還原,往事一點點抽絲,還沒開口就壓的她一顆心沉甸甸的。

                “八年前,木代……十五歲,也還是個小姑娘,那時候,我收養她也有十來年了,木代很好,可愛開朗,也淘氣促黠。”

                “在班上有個好朋友,叫沈雯,兩人除了睡覺,干什么都一起,閨蜜,死黨,你怎么說都行。”

                “有一天,發生了件事,其實起初看,也只是小事。”

                紅姨嘆著氣微笑,想著,也是命該如此,造化弄人。

                那時候,有一部好萊塢大片上映,《博物館奇妙夜》,木代和沈雯說好了一起去看,木代還提前買好了票。

                可是到了那一天,卻有了變卦。

                沈雯說,父母不讓她去,中考在即,吩咐她在家里好好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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