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兒是哪兒啊?”我不明白地問。
他連理都沒理我、只是說了句:“快點,我約了兩點!”
我也不再費神了,反正到目的地不就知道了嘛!
上車之后,他問:“新車好開嗎?”
我大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嗯,好開!”
“你驚喜了嗎?”他又問。
嗯?我狐疑地看看他……難道他知道這件事的始末?“驚喜了!”
“笨蛋!”他低嗤了一聲……也不知道他在說誰、八成是我!扭過頭朝著窗外、不出聲了。
我狠狠地朝他的后腦勺發射了兩枚視覺激光彈,心里暗哼:你才笨蛋呢!
目的地并不遠,二十分鐘就到了。
下車之后,我仰頭看了看面前二十層左右的大樓,還是沒明白這兒是哪兒。
“九樓。”進電梯的時候他又說了一句。
我按了“9”。我再忍!就不信到那兒我還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去的!
還是沒知道!
906室。
給我們開門的是一個個子矮矮的、福墩墩的、年紀大約六十多的老太太,滿頭銀絲、慈眉善目的。看見我和方致新一前一后地站在門口,就用一口上海普通話問:“余小姐、方先生是嗎?”
啊?!我大大地愣了一下,從眼角瞥了瞥方致新的表情……無表情!于是我就點了點頭(嘿嘿,暫時冒充一下又何妨?),“阿婆好!”本人沒啥優點,就是嘴甜!(柔,拖鞋!)
老太太朝我笑笑,讓開了道,“請進!”
“門檻!”我低低地提示了方致新一聲,抬腿進門,抬眼打量著屋里的陳設。
這是很普通的一間兩室一廳的公寓,裝修有點舊,打掃得相當干凈。客廳里擺放的家具全是老紅木的,最顯眼(應該也是最值錢的)就是迎面的一幅一人高的黃花梨團花隔扇,雕的是栩栩如生的君子竹圖案。
乖乖!這幅隔扇少說都得值個好幾十萬吧?!我在心底感嘆。當初在北京的時候,我很喜歡跟著高不可攀去逛古董市場,曾經見過一道類似的隔扇、比這個的圖案還簡單點兒呢!賣家說是明朝的古物,開價一百二十二萬。高不可攀悄悄告訴我,這種開價都要腰斬、再腰斬才能是可以開談的實價!(太黑了!)
老太太見我盯著隔扇猛瞧,笑著問我:“余小姐也喜歡這種舊東西啊?”
我連忙恭恭敬敬地回答:“舊的就是文化!”話音還沒落、手肘就被方致新狠狠地捏了一下,疼得我的臉差點抽起來。nnd,不說就不說嘛、下這么重的手干什么?!
老太太抬手朝靠墻擺著的兩個南官帽椅示意了一下,“你坐。”
我引著方致新一起過去。
“方先生,你跟我來!”老太太叫住了我們,上來把方致新的手從我的手肘上移到了她自己的手肘上面……明顯就是對他這種情況的人的習慣很了解的樣子!
方致新不太適應地微蹙了一下眉,對我輕輕甩了一下頭道:“在這兒等我!”
廢話!不在這兒等你難道要我到門口蹲著去?!我板著臉、一屁股在官帽椅上坐下了……沒敢坐滿,怕把人家的家當給坐壞了。
“余小姐,你等一下哦,我馬上出來給你倒茶!”老太太很和藹地關照了我一聲,引著方致新推開左手邊的房門進去了。
我拉長了脖子朝里張了張,隱約看出里面是間書房,打著空調、門縫里傳出一陣涼絲絲的冷氣(客廳里沒開,有點熱!)。還沒等我看清楚,門又合上了。嗯?他到底進去干什么了呀?!我的屁股下面又像是被人塞了一把圖釘了!
沒兩分鐘的功夫,老太太又出來了,笑笑地道:“大概二十分鐘就好了。你喝點菊花茶好不好?天熱暑氣大,清清火。”
“哦,好,謝謝阿婆!”我連忙點頭。
老太太轉身到廚房去了。
我其實很想問老太太方致新到里面去干嘛了,可是想想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余小姐”,而看樣子、方致新是不太可能是自己找到這兒來的……不管要他來干什么!八成是余潔介紹的,所以,我還不能開口問。唉!
就在我左右為難的時候,書房里突然傳出方致新的一聲驚呼……如果我沒聽錯的話!緊跟著就是一聲大叫:“何小笛!”
我緊張地跳了起來、撲進了書房。
書房就是很普通的、有很多書的房間,不普通的是書桌上放著的一盒亮閃閃的銀針……我明白了,原來方致新是來做針灸的!而從他滿臉驚駭和難以置信的表情來看、大概是被老醫生手里長長的銀針給嚇到了。
老醫生是一位年約七旬的老先生,也是滿頭的白發,面色紅潤、雙眼炯炯有神、正饒有興致地看著方致新的表情……很有醫德地沒有笑出來。
“我們回去!”方致新從放在屋子正中的方凳上站了起來、朝我伸手。
老醫生愣了愣,狐疑地看看我。
我也愣住了,“怎么了?”這個世界上難道還有方致新會害怕的東西?太搞笑和不可思議了。想是這么想,但是我還是把手肘放到了他張開的手里,同時詢問地看看老醫生。
老醫生皺皺眉,解釋道:“方先生說要知道是什么樣的針……”說著,他揚了揚手里的銀針、苦笑道:“我就拿了一根用不到的給他……”
我看看醫生手里的針……是嚇人了點、七八公分呢!“他用不著用這么長的針的吧?”我仔細地問了一句,想要讓方致新寬寬心。
“用不到!要用到的針都消過毒的,不能給他碰!”老醫生點點頭,拿起桌上的針盒給我看了看道:“這些才是要用的。”
里面是長短不一的一排小針,最短的大約三公分,最長的大約六公分。
“致新……”咳咳,嗓子要冒煙了!“給你針灸的針沒這么長,再說下針的時候你基本上感覺不到的!我小的時候肚子老是會莫名其妙的痛,我媽就帶著我去一位老中醫家里做了四次針灸,肚子就再也不痛了!”那時候我才十一二歲,見了那些亮閃閃的針都一點不怕呢!
“你的肚子和我的眼睛一樣嗎?”方致新口氣很惡劣地沖我低聲嚷……我總算明白他原來是來做眼睛方面的針灸的!
“當然……不一樣!我的肚子比你的眼睛值錢!”我知道他的意思,不禁有些惱了。“再說了,這些針又不是插在你眼睛上的咯,是插在穴位上的!”說著,我掙開他的手、推了他一下,正好讓他一屁股跌坐在剛才的凳子上,道:“不就是幾根針嗎……”就能把你嚇成這樣?!沒說的這半句是到了嘴邊又被我生生咽回去的。據我對他的了解,真要說出口的話、估計打死他都不會肯了!
“何小……”方致新氣得臉漲得通紅,可是又拿我沒有辦法,兩眼冒火地盯著我的方向……一副準備把我生吞活吃了的樣子。
“方致新,針灸是中國醫術當中最神奇的一門醫術之一!你應該也知道點的吧?”我耐心地跟他上一堂關于針灸的速成課……雖然我自己知道得也不多,但是總比他這個外國人懂得多點兒吧!“針灸可以治療很多疑難雜癥,有些手術和藥物都不能治療的病、針灸就可以治的!這里是不是余潔介紹你來的?如果是她介紹的,那她肯定是有把握的!你至少也試一試吧,好不好?”如果的確是余潔介紹的,那肯定和商靜是脫不了關系的!
余潔的名字讓方致新的眉毛擰得更緊,但是我的這番話倒好像是聽進去了一點……至少他的臉色沒有變得更加惡劣。
“我可以在這里陪著你……咳咳!”我得去喝茶了,嗓子要著火了!“如果你需要的話!”
方致新遲疑了一會兒,沒理我、扭頭對著老醫生點了點頭。
還好……這個人不是個講不通道理的人!我暗暗慶幸,轉身拉門、要出去。
“等在這里!”
我怔了怔,只好再轉身,靠墻蹲下了……書房里還有一張椅子、在書桌后面,是一張紫檀木的太師椅,估計是沒可能拿得出來的。
老太太進來過一回,端了一杯色澤清澄的菊花茶給我,還要給我拿一個凳子進來。
我連忙謝絕了,起身接過杯子、又蹲下了。反正治療的時間又不長,而且書房里實在太小、我再在門口一坐的話,可能會影響老醫生的施針。嘗了一口淡碧色的茶,涼涼的、不冰,但是非常好喝。嗯,回家也給小混蛋泡一點喝喝,這家伙最近有點上火、舌苔很重!
蹲在地上看老醫生施針,那簡直是身臨其境地看武打大片!
別看老醫生年事已高(后來才知道人家哪兒只七十多啊?都八十二歲高齡了、就連那位老太太都七十五歲了!不得不感嘆中醫的養生之道啊!),可是所有的動作一點含糊都沒有,左手認穴,右手取針、下針,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完成的,一氣呵成、連貫流暢,一時間只見到空中時不時地劃過一道道微弱的銀光,下一秒、銀光便隱沒在方致新的身上了。
老醫生一共在方致新的臉上、頭頂上、耳朵上、手上、甚至小腿上下了四十多根銀針(把方致新插得跟個刺猬似的,害得我捂著嘴偷偷樂了好一會兒!),總共才用了五六分鐘的時間,然后就開始時不時地捻動某些銀針,還一邊關照方致新不可以睜眼、不能動。
方致新很安靜,閉著眼睛、從頭到尾非但沒動、連哼都沒哼一聲。必行、行必果這一點上,我真的很佩服他!
一邊托著腦袋欣賞老醫生的精湛醫術、喝著甘甜可口的菊花涼茶,我一邊還在琢磨著方致新和余潔。
余潔為方致新預約了這樣的治療(剛才我問方致新的時候、他沒反駁,那就說明的確是她給他介紹的吧?),是真的待他好、為他著想的吧?那她為什么會走呢?不會真的是被方致新趕走的吧?那她會不會去找商靜了呢?那個靦腆的嫩草先生會不會和她破鏡重圓呢?如果是這樣的話,方致新怎么辦?他……會不會真的對余潔動了心、打算從良了呢?(會說人話嗎、何小笛?!)如果是的話,那他……就有點可憐了!
慢慢的,菊花茶喝光了、我的腿也麻了。
老醫生看看我,笑了笑道:“站起來的時候要慢慢的,頭最好低下來、免得氣血一下子上沖進腦子。”
“腦溢血?”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某人跟我提過的類似建議。
“嗯!”老醫生點點頭,“現在年輕人腦溢血的也有很多,要多注意哦!”
我照辦了。
“你出去吧!”方致新低低地說了一句。
我低著頭、側目瞧了瞧他,“沒關系!”
他不說話了。
二十分鐘之后,治療結束了。老醫生關照方致新還是不可以睜眼,回到家之后,要把窗簾都拉上、保持半黑夜的狀態。
方致新叫我幫他付了六百塊錢、還約好了下周同一時間再來。
頭一次看到方致新這么……像一個瞎子的樣子,我有點難過。
他也難得地現出了不自在的神色。
回去的路上,我問他:“余潔是不是你趕走的?”
他沒理我,過了很久才冷冷地道:“被人叫走的!”
呃?!我愣住了。難道……那個叫走余潔的人是商靜?!哈哈,太好了……呃,不太好!至少對方致新來說不太好!“你……”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瞥了瞥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樣子、問:“喜歡她嗎?”
“嗯!”
今天肯定要下紅雨了!
“你……”
“閉嘴!”
“我只是……”
“好奇?!”他的眼皮跳動了一下、但及時忍住了。
“我只是想關心你一下!”我氣鼓鼓地嚷了出來:“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
他怔了怔,轉回頭、不吱聲了。
剩下的路上,我連大氣都懶得出一聲,腦子里則一直在琢磨方致新怎么可能會喜歡上余潔的呢?兩個人到底有什么樣的故事啊?他不是同性戀嗎?天哪,太混亂了!
還有,我怎么會冒出這么神來之筆的一句話的?!我們是一家人?呃,有點起雞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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