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金冠的索拉扎雄鷹穿過厚厚的積云,乘著風雪,直抵黑鐵之城索爾斯,于一處暗巷中低落之際,抖動羽翎,迸發百數道粗細不一的墨綠色光華、如風中的絲絳般漾動飄飛、伴隨著鷹羽的飛旋,落地后,已然是一名銀發銀髯的老者。
深深的兜帽向前拉了拉,將整個面孔都遮住,銀髯老者雙手相互交疊、捅進寬大的衣袖中,緩緩呵出一口白氣,步履間帶著幾分蹣跚、拐出暗巷,向著遠處人聲鼎沸的方向行去。
天空陰云低沉,飄飛的碎雪更添寒意,空氣中似乎還能嗅到來自百多公里外斯多姆海濕潤而凜冽的潮腥味,寒霜之年的這個冬天,似乎特別的冷。
然而,在索爾斯城中心的黑鐵廣場上,卻有一種東西是沸騰的,人心。
“絞死它!”
“燒死這該死的狼人!”
“砍下它的腦袋,挑在旗桿上!”
“墮落者下地獄!”
千夫所指,萬眾唾罵的對象,是一個年輕的囚徒,身體中流著紫紅色血液的狼人,他的名字叫尼奧。
物證已經展示了超過一筐,人證也已出場了四位之多,八字胡修剪的整整齊齊、一身黑呢絨制服的審判員、正在擴音筒后大聲的宣布著尼奧的最后的、最重的一罪狀:“曼莫瑞斯家的奴隸角斗士所犯第一等大罪:叛逆!”
忘恩負義、以怨報德。叛逆者,罪無可恕!
這是艾美拉世界的至高法則,其源頭,傳說始于曾是光輝燦爛者的路西法對真神的背叛謀反。
這個罪名坐實,一定會被處死,從無例外!而到了現在,實在沒有什么跡象表明,尼奧還有機會駁倒這項控訴。
一名四旬女子從人群中沖出,撞開維持現場秩序的憲兵,撲到尼奧近前,盡管兩個憲兵緊隨其后上前攔阻,仍是不顧形象的對尼奧一頓撕扯踢打,同時嘶喊哭嚎:“你這該死的魔鬼,還我的兒子,還我的兒子”
臉上、胸上留下了指甲摳抓的血印,尼奧目光平靜的看著這個女人。他很清楚的記得,在剛才指正他犯有‘黑暗墮落’的罪名中,曾有殘忍殺害14歲少年一項,而這女人,就是那個少年的惟一血親,并且是犯罪主要目擊者。
然而問題是,在那個所謂的血案之夜,他尚在距離索爾斯城70多里地的圖雷斯莊園
在尼奧那雙天空般湛藍的眸中,沒有憤怒,也沒有怨恨,有的只是一個瘋癲的丑陋倒影,那是四旬女子自己的模樣。尼奧不恨這個做偽證的女人,她不過是工具,尼奧更在意的是那個使用工具的家伙,因為直到現在,尼奧都沒想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恨他,不但要至他死地,還要在死前被極盡羞辱。
尼奧干凈且平靜的目光、使得四旬女子心中更覺自慚形穢,心神慌亂,又夾雜著羞惱情緒,在被衛兵拉扯開的最后一刻,“呸!”她將粘稠的吐沫吐在了尼奧的臉上。
廣場北,臨時搭建的高臺上,厄德里特子爵像往常一樣繃著他那張撲克臉,面沉似水,只有熟識他的人,能通過他眸中閃過的那一抹光彩辨認出,他現在心情不錯,甚至有著有那么一點小小得意。
“公審會很成功,最后這喪子婦女的瘋癲之舉,更是有如神來之筆。很好,威爾這件事辦的不錯”厄德里特子爵默默的想著。他不在乎被處死的是個狼人、還是人類;是奴隸、還是自由民;是清白還是冤屈;他在乎的是處死的罪名符合要求,在乎的是這場公審背后的政治意義;再向上引申厄德里特子爵在乎的是他的統治地位,為了穩固這個地位,死個把人,實在算不得什么
當然,也有人在乎,比如為厄德里特子爵鞍前馬后辦事的威爾。
雖然作為厄德里特子爵身邊較寵信的人,即使男爵見了他都會客客氣氣,但威爾畢竟只是名執事,在公眾場合,他還沒有資格站在子爵側近。
或許是因為年齡的關系,威爾的心相對來說還有些溫度,他輕輕嘆了一聲,對身旁的貴族小姐道:“說起來,我其實挺喜歡看這個斗劍士競技,真是有些可惜了”
而這位正值叛逆期的貴族小姐、無聊幾乎是不加掩飾的寫在臉上,相比于看這種沉悶而血腥的政治儀式,聽虛偽且做作的詞,她更愿意偷眼去看那烏云下緩緩飛近的空艇。這種去年才出現的新鮮事物,那模樣在她看來怪怪的,很有趣。
“嘢?怎么空艇在下蛋?”貴族小姐嘟囔了一句。
“嗯?柏莎小姐您說什么?”威爾一頭霧水,然而,下一刻,他就明白發生什么事了,并且如同被施了石化術般大張著嘴楞在那里,眼里滿是不可置信和驚恐的神色。
空艇確實在下蛋,或者用一種更準確的說法,它在釋放戰卵。
戰卵!生命的大敵、地獄的居民魔鬼們所特有的一種空降兵種!
戰卵的外表看起來更像是一枚枚經過倍數放大的蓖麻果,墨綠的顏色,外表布滿了堅硬的錐刺,重量超過700磅,從空中落下,便如同泰坦手中揮落的鐵釘錘般威力強橫。
轟!轟!轟!
毀滅在震撼心魄的如雷巨響中緩緩拉開血與火的帷幕。
下一刻,爆炸聲、警笛聲、哭嚎嘶喊聲,在黑鐵廣場蕩漾開來;畏縮的身影、奔跑的身影、推搡踐踏的身影,交織成一副殘酷的畫卷;莊嚴不再,末世來臨。
尼奧當時正在兩名魁梧憲兵的押解下前往刀鍘刑臺,以他的罪大惡極,是連絞刑的資格都沒有的,正像某些狂熱的民眾喊的那樣,他的頭將會被斬下,然后挑在旗桿上示眾10日,以儆效尤。
尼奧不甘心就這樣被宰殺,哪怕拋開蒙冤這條重要理由,他也絕不會引頸受戮。
本來,尼奧是準備在綁縛上刑臺、沉重的鍘刀落下前用那一招掙脫的,但一枚戰卵使得情況發生了新的變化。
轟隆!通往刑臺的木制臺階被徹底砸毀,木屑伴著碎石頭積雪崩飛,其中一小塊從尼奧的臉頰旁擦過,留下一道細長的血口子。
這戰卵的砸落非常突兀,然而在那個瞬間,尼奧的眼睛卻連眨都未曾眨一下,這不是什么天賦,更不是尼奧反應遲鈍,而是經過艱苦訓練才獲得的能力。
押解尼奧的兩名憲兵可沒有尼奧那般的鋼鐵意志,戰卵砸落之處距他倆不及三米,兩人都本能的用手臂護在了自己臉前,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沒能及時看到那戰卵外殼瞬間密布的龜裂和自內中透出的深紅色光芒。
就如同德丹卓瑞斯侏儒們制造的那種鐵皮炸彈,戰卵在墜地之后、猛的爆炸開來,那堅硬的外殼便成了的彈片飛刃,四下迸射,威力強勁。
爆炸的沖擊波中,尼奧和兩名憲兵如同狂風中的厚紙片,被向后掀飛出數米。所不同的是,尼奧要比兩名憲兵有準備的多,并且在爆炸之前的剎那勉強完成了兩個至關重要的動作:
1,側閃,他的身體在一名憲兵的背后躲了那么一躲。雖然只是極短的一個瞬間,卻將最大威脅消弭,僅有一片兒戰卵的碎殼從他腿側掠過,帶起一抹血光,這點傷對尼奧來說可以忽略不計。
2,順勢,在爆炸的沖擊波擴散之前,尼奧就已經全力向側后竄閃飛撲,比起毫無防范的被掀飛,這個動作有效的減少了被沖擊波波及時所造成的損害。
嘭!嘩啦!嘩啦!撲地后滾得幾滾,腳鐐手銬間的鐵鏈與鑄鐵般堅硬粗糙的墨石石板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一骨碌起身、呈半伏半蹲狀態,緊接著手刨腳蹬、撲奔了出去,尼奧的就仿佛跟這枚戰卵的投放者早已達成了默契般、一系列動作都顯得那么的行云流水、迅疾恣意、無半分滯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