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肅清沒有回答,身形陡然僵硬。
原本搭在她腰后的手緩緩落到她纏著繃帶的膝上,輕輕揉了揉,似是安撫。
怔然望著她這張哭花的臉,望著她眼睫上掛著的剔透淚珠,沈肅清喉結微動,神情恍惚,忽而有種強烈的想要不管不顧的親吻她的欲望。
下意識的俯身,可動作到一半,他薄唇緊抿,又死死的克制住了——
不行……
不能再讓她這么有恃無恐得意忘形下去,不能再一味的慣著了,他強忍住心中悸動,將她重新放回床上,掖好被子,抽身決絕離開。
這一刻,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肅穆端方的沈太傅,疏離自持。
就連語氣都淡漠得不摻雜絲毫情愫。
“好好養傷。”
他轉身欲走,衣袖卻被軟軟扯住一截。
回頭,小姑娘噙著眼淚,臉色蒼白。
她唇瓣顫了顫,囁嚅著,挽留的話卻沒有說出口,那雙氤氳著水霧的桃花眼盛滿了無助的恐懼,破碎的眸光顫動著,啞然失聲。
被她牽住的衣袖其實無需什么力氣便能輕易拽出來,可沈肅清自己都想不清楚為什么自己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沒有動,沒有掙扎。
低斂的眸翳色愈沉,他袖下指節死死的攥緊,緩緩抬眸,與她對視。
她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望著他,就像是在質問,你是不是再也不要我了?
眼前過往畫面如同走馬燈,一幅幅閃動。
「小沈大人,今天晚飯吃什么?」
「小沈大人,你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呀。」
「小沈大人,抱抱我嘛!」
「小沈大人,如果我是一個甜甜的白面饅頭你還喜歡我嗎?」
「阿紙最喜歡小沈大人,我最喜歡你了!」
……
心中有什么東西悄然裂開一條縫,徹底壞掉。
沈肅清只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耳道里傳來陣陣尖銳的耳鳴,他急促的喘息著,整個人脫力崩潰的跪倒在地,雙膝在堅硬地面一步一步挪蹭上前,沾上泥濘灰塵,以一種狼狽至極的臣服姿態膝行靠近她,渴求她,仰望她。
尊嚴,風骨,底線,理智…
在這一刻,通通不再重要了。
向來只跪天地親君師的年輕文官慌張無措的跪在她面前,眼睫輕顫,抬起的顫抖著的指節迫不及待的捧著她的臉,他啟唇,虔誠的閉上眼,深呼吸,發了狠的仰頭湊過去親了又親。
有咸澀的眼淚,有汗水,他毫無章法的胡亂將她整張臉都憐愛的吻了個遍。
再松開時,他眼眶紅得幾欲滴血。
“你到底是在難過這次沒有騙過我,還是在難過我剛才沒有親你呢?”
握住她的一只手緊貼在自己臉上,他的語氣近乎是哀求,早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最不屑于枯骨皮囊的他荒唐到試圖用這種方式留下她。
“你不是喜歡我這張臉嗎?今后無論怎么樣對我都可以…阿紙,跟我回去吧。”
展信佳從未見過這樣的小沈大人。
在她眼中,年紀輕輕就官拜從一品的太子太傅應當是高高在上的,體面的,文臣風骨凜然的,倨傲的,帶著光風霽月般雍容清貴之儀的。
她也曾見過許許多多不同的他。
宛若神官般站在棠棣樹下溫潤笑著的他。
一身朱紅色官袍猶如渡盡寒潭的白鶴般孤寂落寞的他。
眉梢眼角沾著碎光垂眸認真縫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