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一片暖光,爐上煮著新茶。
當晴夏的第一縷曦光沿著石墻攀爬上格窗,窗上垂著流蘇的半卷竹簾隨漾開的清風搖晃,細膩光影便被罅隙分割成一根一根清晰的琴弦,映在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桌臺上。
窗外,鳥雀啁啾,積德叼著一片棠棣樹的青葉在草地上打滾。
展信佳披著蓬松凌亂的發坐在窗前,陽光照在她細軟的發上透出一層柔和的金光,她懶洋洋的揣著手,愜意的瞇著眼曬太陽。
在她身后,青年執著木梳正在認真研究怎么將她睡覺時壓得翹起來的幾根額發壓下去。
“…要不然沾點水再試試?”
沈肅清略有困擾的自語著。
無論他怎么按壓,小姑娘額前那幾根碎發就像是小鳥毛絨絨的羽毛一樣頑強的翹著向上的弧度,風一拂,還會迎風軟軟搖動。
雖然他覺得這樣也挺可愛的,但很顯然不太方便外出見人,更何況是去念書。
他其實對阿紙居然一直有在念書這件事大驚失色,大為震撼,大惑不解,仿佛一場大夢初醒,頓感大謬不然。
國子監雖為朝廷教育管理統轄下的最高學府,廣招納各族學子,京官后代王孫貴族大多都在此就讀,但它至少也是有一個基礎門檻的…
阿紙她……
沈肅清一難盡。
為了不傷孩子的自尊心,他沉吟片刻,斟酌著換了種委婉的詢問方式。
“…太學館那邊,是誰當初帶你去報的名?”
小姑娘一愣,頓時氣鼓鼓的把頭扭過來,她細眉擰起,澄澈明亮的桃花眼生氣的瞪著他。
“小沈大人直接問我是怎么混進去的得了唄,好家伙,我也不可能真是個文盲啊!
我以前的老師是慕家那位大小姐來著,也就是如今的親王妃,只是后來她身體每況愈下沒有精力再把我帶在身邊教導,便把我舉薦進了國子監。”
慕云嵐?
沈肅清回憶了一下,他確實知道有這么個人。
這位親王妃在嫁人之前還在太學館授過一段時間的課,教的是天文地理與醫學。
原來阿紙是她的學生,也難怪后來直接進了國子監……
若要真仔細回憶,他好像還與親王妃打過一次照面。
那是好幾年前的一場秋雨。
依稀記得雨中對方弱柳扶風病懨懨的模樣,她雖唇畔掛著笑,一雙淡色的眼睛空若無物卻又好似容納一切,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譎感。
“小沈大人~你梳好了沒有呀,我要遲到了。”
晃蕩著腿的展信佳無聊得開始打哈欠。
回過神來的沈肅清望著她仍翹起的額發有些束手無策,許久,他沉沉嘆了口氣。
總而之先綰好吧。
他對給小姑娘綁頭發這種事其實并不熟練,也只是跟著巷口賣酒的大娘學過兩次,手法不算精湛,但也勉強湊合能看。
細軟的長發從他指尖一寸一寸拂過,被木梳從頭梳到尾,那種頭皮到尾椎骨都酥酥癢癢的感覺讓展信佳舒服得想整個人呈“大”字攤開。
曦光里,她狡黠的瞇起一只眼偷偷用余光去瞥身側的青年。
沈肅清著一身再簡單不過的太師青寬袖對襟大衫,脖頸間露出一截雪白的中衣衣領,如墨緞質感的漆發隨意的披散在肩頭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