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五月初五,端午。
一大早村民們便忙碌著拜神祭祖,祈福辟邪,熱熱鬧鬧的。
鄉間小路上時不時傳來孩童追逐打鬧時的嬉笑聲,再遠一些,隱約能聽見鞭炮響。
在屋檐懸掛上艾草,沈肅清就回屋煮個粽子的功夫,再端著盤出來,原本坐在院里小口小口啜飲著菖蒲酒的小姑娘就不見了。
沈肅清愣在原地簡直摸不著頭腦。
孩子又跑哪瘋去了?
籬笆院門口,旺財正露著一口雪白的牙跳起來朝沈肅清猛招手。
“二狗哥!二狗哥!嘿嘿走啊出去玩去,看戲去。”
在他旁邊還站著挎了一籃子粽子的蘇筠以及其他幾個幼時的玩伴,大家親昵的擠在一起,每個人的臉上如出一轍都掛著燦爛的笑。
不等沈肅清應聲,幾人便熱情的涌進來簇擁著一頭霧水的沈肅清往村口方向走。
等…等等,他還要找阿紙呢。
沈肅清很想掙扎,但熱情難卻的情況下他愣是沒能抽出身。
沿途盡是眼熟的遠親長輩,彼此笑著互相打招呼,就連蘇先生也從縣城里趕了回來,笑瞇瞇的端著茶盞坐在院門口慈愛的看著年輕人們。
一路到村口,泥地上盡是鞭炮炸開后殘留的紅紙屑。村口擠滿了人,巨大的老槐樹上掛滿了祈愿用的紅綢帶,樹下,搭建出的簡陋戲臺上老者們正最后一次排練著樂曲。
人潮中滿是笑聲、新點燃的炮聲,兩側不高不低的梨樹梢上爬著幾個占據好位置看戲的孩童,嘴角還沾著沒擦干凈的麥芽糖漬。
姹紫嫣紅開遍,龍燈舞吉祥。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哎!!戲開場了,走走走二狗哥,咱們擠到前邊去。”
旺財不由分說的就拉著還在試圖去找孩子的沈肅清擠到了戲臺最前面,紅幕布被拉開,剎那鞭炮聲又響,艷紅花瓣吹滿地。
在鑼鼓嗩吶聲中,穿著緋紅色官袍的狀元郎堂堂登場。
頭戴烏紗帽,胸前繡著一品仙鶴,清瘦的身姿硬是撐起了這身舊袍,眉眼一動一笑皆是獨屬于少年郎的恣意與瀟灑,神氣十足,春風得意。
沈肅清瞳仁顫了顫,瞬間不再掙扎。
阿紙?!
他還在震驚著,就看見臺上女扮男裝墊高了長靴的英氣小少年頷首一笑,儀姿萬千,意氣風發。
“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中狀元,著紅袍,帽插宮花好啊好新鮮!”
清朗的唱腔完全聽不出平日的綿甜,細長的桃花眼勾勒著妝容,稍挑的眼角含著明媚的笑意,仿佛褪去了昔日的清稚,驟然成長。
實際上,展信佳本來就繼承了她娘親的那張惡毒女配臉,標準的桃花眼瓜子臉,似盛世開得絢爛的牡丹,一顰一笑俱明媚綺麗。
只是她為了弱化自己容貌的攻擊性,時常會故意鼓起腮幫子把眼睛睜得圓澄。
裝得久了,也就讓人下意識忽略了她本真。
臺上,英姿颯爽的狀元郎邁著四方步,神采飛揚。
“我也曾赴過瓊林宴,我也曾打馬御街前,個個夸我潘安貌,原來紗帽罩啊罩嬋娟!”
一曲《女駙馬》唱至中段,公主施施然登場。
鳳冠霞帔的蘇筠抹著紅妝,朱唇墨發,眼波流轉,巧笑倩兮。
駙馬與公主一齊登場,人潮中頓時爆發了一陣又一陣震耳欲聾的鼓掌與叫好聲,旺財與水粉姑娘更是叉著腰笑得前仰后合。
“阿紙妹妹帥得很嘞!!”
“哎喲你看公主望向駙馬郎的那個眼神,半羞半喜,都快被俊俏的駙馬哄得嘴角下不來了,看著也不像演的啊。”
……
被人擠來擠去的沈肅清噙著笑,欣賞的仰頭望著臺上穿著他舊年的衣袍“胡作非為”的小姑娘。
難怪阿紙這幾日跟師妹神神秘秘的,怎的平時再穩重端莊不過的師妹也陪著阿紙胡鬧?
只是看著阿紙這副得意的模樣,就好似能透過她的影子窺見昔年打馬御街前的他自己。
不過那時的他可不像她這般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若是當時爹娘尚還在世,或許他也會像她一樣著這身繡仙鶴的緋紅官袍意氣風發。
而爹娘則會像現在臺下的自己一樣笑著驕傲的望向自己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