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如同雷霆般在縣衙內回蕩。
原本裝模作樣的衙役們,終于不再裝聾作啞,而是紛紛偷偷抬起頭,用探究、疑慮、甚至戲謔的目光望向武陽。
這時,一個身穿官服的男子才不緊不慢地從后堂走出。
此人約莫四十余歲,面色蠟黃,身材微胖,步履懶散,雙眼帶著幾分陰郁,顯然是個滑頭之輩。
他用扇子輕輕敲著手掌,緩緩來到武陽面前,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哎呀,原來是武統領!失敬失敬。”
“鄙人徐安,乃同會縣主簿,武統領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了。”
武陽冷冷地盯著他,直截了當地問道:“為何本統領到任,卻無人接應?”
徐安嘴角噙著一抹笑意,攤開手道:“哎呀,這不能怪我等,實在是武統領來的太突然,縣令大人并未提前通知,衙內眾人也不知如何安排接應……”
這番話,聽似客氣,實則推脫責任。武陽瞇起眼睛,盯著眼前的主簿,心中已經有了判斷。“看來……這同會縣,果然不簡單。”
武陽沉吟片刻,臉上的神色逐漸平靜,淡淡道:
“既然如此,那便勞煩主簿,帶我去見縣令大人。”徐安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復了笑容,拱手道:“自然,自然,請隨我來。”
武陽嘴角微微揚起,他已經察覺到,這同會縣,絕不僅僅是“貧困”這么簡單……這里,有人想要讓他知難而退。
日頭正烈,灼熱如火。
武陽隨徐安踏入縣衙后院,穿過回廊,繞過影壁,終于來到了一處大堂前。
同會縣的縣令就在此處辦公。
徐安輕敲門扉,微微俯身,笑著稟報道:“大人,新任統領武陽已到。”
大堂內,一個慵懶的聲音緩緩傳出:“哦?來了?讓他在外稍等,本官要先查驗文書。”
徐安微微一怔,隨即轉身對武陽笑道:“武統領,縣令大人一向嚴謹,您就稍等片刻吧。”
“稍等片刻”四個字聽著輕飄飄的,可武陽卻知道,這背后藏著的是赤裸裸的冷待與挑釁。
但武陽只是微微一笑,毫無異議地站到了大堂前的院落中,靜靜等候。
烈日當空,陽光毒辣。整個院落沒有絲毫遮擋,地面的石磚早已被炙烤得發燙,空氣中帶著一股焦灼的氣息。然而武陽依舊沉穩地站在原地,背脊筆直,面容冷峻。
縣衙中的衙役時不時探頭出來看熱鬧,甚至有人小聲議論著:“嘿,這個新來的統領也太老實了吧?連吭都不吭一聲。”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武陽的額頭漸漸滲出汗水,但他的眼神依舊堅韌如鐵,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情緒。
如果是以前,憑著武陽的脾氣,恐怕早已破口大罵,甚至一腳踹開大堂的門,質問縣令為何如此刁難自己。
但如今的武陽,早已學會了隱忍與沉著。他知道,這是同會縣的縣令在故意試探自己,甚至是在刻意羞辱自己。
忍得一時之氣,才能謀得長遠之局。武陽的沉默,讓堂內的縣令都感到有些詫異。
而站在一旁的徐安,也覺得繼續這樣冷落武陽,實在不太合適,于是他向堂內拱手,語氣帶著幾分勸解之意:“大人,武統領畢竟是奉調而來,如今大日當空,他站在外面這么久,怕是不好吧?”
堂內終于傳來了一聲假惺惺的嘆息:“哎呀,實在是本官太過謹慎了,畢竟軍政要職,文書必須核驗清楚,萬一有紕漏可就不好了。”
說罷,一個身材微胖,身穿深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了出來,正是同會縣縣令,沈懷德。
沈懷德一邊將公文遞還給武陽,一邊露出一副“歉然”的神色:“武統領,讓你久等了,還請莫要見怪。”
武陽接過公文,淡淡地看了沈懷德一眼,嘴角浮現一抹冷笑。他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對方是真心道歉,這不過是一個假惺惺的官場把戲罷了。
“無妨,畢竟是公務,沈縣令嚴謹些是應該的。”沈懷德聽出他話語中的諷刺之意,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表面上依舊維持著笑容,隨即揮了揮手,對徐安說道:
“徐主簿,武統領遠道而來,趕緊安排他住處。”
“是,大人。”徐安拱手應道,轉頭對武陽笑道:“武統領,請隨我來。”
武陽跟隨徐安一路往城東而去,然而隨著路線越來越偏,武陽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重。
按理來說,作為同會縣的統領,他的住處不說奢華,至少也應當在縣衙附近,方便辦公才對。可如今,他們越走越遠,漸漸來到了一條破敗的小巷之中。四周的房屋破舊不堪,街上乞丐三三兩兩地蹲坐在墻角,衣衫襤褸,目光呆滯。
終于,在一座破廟旁,徐安停下了腳步,指著前方一座低矮的宅院,笑道:“武統領,這便是您的住處。”
武陽望去,只見那所謂的“統領府”不過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土磚房,房屋的圍墻已經殘破,木門斑駁不堪,屋頂的茅草甚至還有幾處塌陷。
更離譜的是,院墻的另一邊,赫然是一片乞丐窩,那里堆滿了破爛的雜物,還有幾名乞丐正懶洋洋地躺在地上曬太陽。
徐安依舊笑瞇瞇地說道:“武統領,地方是有些簡陋,但勝在清靜,而且離百姓近,您若有需要,隨時可以接觸到民情。”
武陽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片刻后,他緩緩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確實是個好地方。”
“離百姓近,接觸到的……都是最底層的聲音啊。”徐安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那武統領,您看……”
武陽抬步向那土磚房走去,推開門,屋內的景象更是讓人哭笑不得。
房內只有一張破舊的木床,一張簡陋的木桌,墻壁上滿是裂縫,甚至角落里還有老鼠出沒的痕跡。
但武陽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冷靜,他緩緩轉身,看著徐安,語氣平淡地說道:“徐主簿,替我謝謝縣令大人的好意。”
徐安心頭一震,莫名覺得武陽此刻的笑容,透著幾分危險的意味。“武統領客氣了,屬下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罷,徐安拱了拱手,轉身快步離去。
武陽站在破舊的屋內,緩緩坐下,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眼中閃爍著深邃的光芒。他知道,沈懷德這番安排,是在羞辱自己、打壓自己,甚至想逼迫自己主動辭去統領之職。
但武陽非但沒有憤怒,反而露出了一抹冷冽的笑容。“既然你們不歡迎我,那我偏要在這里站穩腳跟。”“看看是你們熬得過我,還是我玩得過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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