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櫻瞪大了眼睛瞧著他,道:“你……你難道一點也不著急?”
小魚兒笑道:“已經有你在替我著急了,我自己何必再著急呢?”
蘇櫻怔了半晌,嘆道:“人人都算準你要上當時,你偏偏不上當,人人都想不到你會上當時,你反而上當了,我有時實在猜不透你這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小魚兒蹺起了腿,大笑道:“我打的主意,就是要別人都猜不透我,一個人做的事若都已在別人意料之中,他活著豈非也和死了差不多?”
蘇櫻苦笑道:“不錯,你死的時候,一定有很多人會大吃一驚的,只可惜那時你自己已瞧不見了。”
小魚兒笑嘻嘻道:“那倒不見得,說不定那時我正在棺材里偷看哩。”
蘇櫻跳下去時,鐵萍姑也暈了過去。
這幾天來,她吃的苦實在太多,身子實在衰弱不堪,再也受不了任何刺激。
暈暈迷迷中,她仿佛聽到那山洞里有人語聲傳出來,但她也不能確定,她對自己已無信心。
她想起了移花宮中,那一連串平淡的歲月,那時她雖然認為日子過得太空虛、太寂寞,但現在……現在她就算想再過一天那樣的日子,也求之不得了。
她又想起了和小魚兒在那山洞里所度過的兩天,在那黑暗的山洞里,沒有食物,沒有水,甚至連希望都沒有。她的肉體雖在忍受著非人所能忍受的折磨,精神卻是愉快的,只要小魚兒握住她的手,任何痛苦都像是變成了甜蜜。
當然,她也想起了江玉郎,江玉郎雖然可惡,雖然可恨,但卻也有可愛的時候,尤其令人忘不了的,就是他那溫柔的撫摸,輕柔的蜜語。
有了這么多愛和恨糾纏在心頭,想死又怎會容易?鐵萍姑滿面淚痕,連這么大的風都吹不干了。她遙望著蘇櫻方才跳下去的洞窟,凄然道:“為什么她能死得那么容易,而我就不能呢?我為什么不能有她那樣的決心?她不是比我有更多理由活下去?”
鐵萍姑伸出舌頭,用力咬了下去。
鐵萍姑沒有死,卻忽然暈了過去。等她醒過來時,她第一眼就瞧見了那猙獰可怕的青銅面具。
邀月宮主也正在冷冷地瞧著她,那冷漠的目光,實在比那猙獰的面具更可怕,但最可怕的,還是她說的話。只聽邀月宮主道:“你那男人已走了么?”
鐵萍姑垂首道:“是。”
邀月宮主道:“但他卻沒有救你。”
這兩句話實在像兩支箭,刺穿了鐵萍姑的心,她雖然永遠也不想再提起這件事,卻又不敢不回答。她只有強忍住眼淚道:“他……他不敢救我。”
邀月宮主冷笑道:“他既然敢逃走,為什么不敢救你?”
鐵萍姑終于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邀月宮主道:“你用不著流淚,這是你自作自受,你早該知道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為什么還要上他們的當?”
鐵萍姑忽然大聲道:“男人也并非沒有好的,有的人做事雖然古怪,但心地卻善良得很。”
邀月宮主道:“你說的是誰?”
鐵萍姑道:“我說的就是江小魚。”
邀月宮主冷漠的目光忽然像火一般燃燒起來,反手一掌摑在她臉上,嘶聲道:“你可知道姓江的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江小魚更和他不要臉的爹娘一樣。”
鐵萍姑道:“我只知道他又善良,又可愛……”
邀月宮主怒喝道:“你再說他一個字,我就立刻殺了你!”
鐵萍姑道:“你可以封住我的嘴,不讓我說話,但卻沒法子讓我不想他。他現在已死了,你若殺了我,我反而立刻就可以去會見他,這也是你阻攔不住的。”
邀月宮主身子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只因她又想起了江楓和花月奴臨死的情況,花月奴臨死前說的話,正也好像鐵萍姑現在說的一樣。她卻不知道鐵萍姑說這些話,只不過是為了要激怒于她,鐵萍姑自然知道移花宮對叛徒的處置多么殘酷,自從花月奴的事件發生后,邀月宮主的心腸已變得比任何人都殘酷、毒辣。鐵萍姑現在所求的,只不過是速死而已。更令邀月宮主憤怒的是,小魚兒竟已死在別人手里,她十多年來所費的心血竟完全白費了。只因這二十年來,花月奴臨死前所說的話、江楓臨死的表情,仍都像烈火般鮮明,時時刻刻都在燃燒著她的靈魂。
這痛苦簡直已將令她發瘋了,她還是拼命忍受著,只因她知道總有一天,江楓的兩個兒子會落入她一手造成的悲慘命運。
她幻想著花無缺親手殺死小魚兒后的情況,她也不知想過多少次,只有在想著這件事時,她的痛苦才會減輕。但現在,小魚兒竟已死在別人手里!
鐵萍姑雖然瞧不見她的臉色,但她從來也沒有見過一個人的目光竟會變得如此可怕,只見她竟似再也站不住了,斜斜地倚在樹干上,過了半晌,目中竟似泛起了淚光,鐵萍姑連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她為的是什么?
又過了半晌,只聽邀月宮主緩緩道:“小魚兒真的死了么?”鐵萍姑點了點頭。
她遙望著遠處的目光忽然向鐵萍姑瞧了過來,鐵萍姑竟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噤,道:“但……但殺死他的人,并不是我。”
邀月宮主道:“不錯,你并沒有殺他,但若不是你將他帶走,他又怎會死在別人手里?”
鐵萍姑嗄聲道:“我知道我錯了,你殺了我吧。”
邀月宮主一字字道:“我要你也忍受二十年的痛苦,從今以后,每天我都會很小心地將你身上的肉割下一片來,現在我就要先挖出你的眼睛,讓你什么也瞧不見,先割下你半截舌頭,叫你什么也說不出。”
鐵萍姑自然知道這不是嚇人的,移花宮主若要人受二十年的罪,那就絕不會少一天。
就在這時,突聽山谷間響起了一片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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