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兒坐了下來,蹺起了腳,道:“還有呢?我不但很神氣,長得也不難看呀。”
蘇櫻抿嘴笑道:“不錯,你長得的確不難看,尤其是你的眼睛……”
小魚兒大聲道:“我的眉毛、我的鼻子、我的嘴難道就不好看么?”
蘇櫻吃吃笑道:“你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不好看……這夠了么?”
小魚兒喝了口酒,笑道:“嗯……這還差不多……”
蘇櫻已笑得喘不過氣來:“我本不是個很容易吃驚的人,但我見到你時,我……”
小魚兒大笑道:“你見到我時,眼睛都直了,嘴也張大了,活像瞧見了大頭鬼似的,那時我真想在你嘴里塞個大雞蛋。”
蘇櫻“撲哧”一笑,道:“那只因我心里實在奇怪。你怎會找到……找到那地方的。”
小魚兒默然半晌,皺起了眉頭,道:“那其中自然有個緣故,但你……你卻不必知道,因為無論我是怎會找到那鬼地方的,都不關你的事。”
蘇櫻嘆了口氣,道:“還有令我奇怪的是,你到了那里,竟一點也不害怕。”
小魚兒冷笑道:“那有什么好害怕的?比那地方更恐怖、更駭人的地方,我都見得多了。”
蘇櫻道:“但你見過比……比魏無牙更可怕的人么?”
小魚兒像是忽然說不出話了,那只拿著酒杯的手,也像是有些發抖,連杯子里的酒都快濺了出來。
蘇櫻又嘆了口氣,道:“我從七八歲的時候開始,差不多每隔兩三天就要見他一面,但直到現在為止,我一見他的面,還是好像要發抖。”
小魚兒將酒杯摔在桌子上,大聲道:“我不是怕他,我只是覺得惡心。他那張臉、那副模樣看來簡直不是人……他看來簡直就像是老天用一只老鼠、一只狐貍、一匹狼斬碎了,再用一瓶毒藥、一碗臭水揉在一起造成的活鬼。”
蘇櫻忍不住又笑了,道:“你這張嘴可真缺德,但你實在也將他形容得再妙也沒有了。”
小魚兒哼了一聲,忽也笑了,道:“老實說,我見到你們時,心里真覺得有些好笑,你們兩人坐在一起,看來就像香酥鴿子旁擺著堆臭狗屎,世上再也找不出比這更不相配的事了。”
蘇櫻垂下了頭,默然半晌,幽幽道:“他雖然不是個好人,但對我……對我卻一直很好。這十年來,他簡直沒有拂過我的心意,我無論要做什么,他全都答應。”
小魚兒道:“哼,丑八怪拍小美人的馬屁,那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蘇櫻又默然半晌,展顏一笑,道:“他看見你忽然闖來,而且還有膽子瞪著眼睛向他窮吼,他實在也駭了一跳。這么多年來,我還沒見過有人能令他臉上變了顏色的,但他瞧見你時,卻連眼睛都好像發綠了。”
小魚兒仰首狂笑道:“他只怕本以為洞口的那些破銅爛鐵能夠攔得住我的,誰知那些東西在我眼里,簡直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把戲。”
蘇櫻道:“他就是因為你能闖過他布下的十八道機關消息,所以才對你有些顧忌,所以你雖然對他窮吼,他還是坐著不動……”
小魚兒接口道:“他既然已知道我的厲害,為何還要令那些蠢材來送死?”
蘇櫻道:“他自己不動手,卻要他門下弟子去動手,為的只是想先試出你的武功來,他也明知那些人不會是你對手的。”
小魚兒又大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心意?所以我才偏偏不讓他瞧出我的武功路數來。”
蘇櫻一笑道:“魏無牙實也未想到連他都瞧不出你的武功家數來。”
小魚兒道:“所以他就一直坐著不出手,是么?”
蘇櫻道:“嗯。”
小魚兒道:“他就能眼瞧著那些人被我活活打死?”
蘇櫻嘆道:“那些人雖也是他的門徒弟子,但卻都還未能登堂入室,并非他心愛的那幾個。何況,別人的死活,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要對他自己有利,就算要他將他兒子的腦袋切下來送人,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的。”
小魚兒怒道:“我早就知道這家伙不是人!誰知他竟連畜生都不如。”
蘇櫻嘆道:“誰知后來你還是上了他的當了。”
小魚兒瞪眼道:“你懂得什么?若論斗智,就憑他還差得遠哩。”
蘇櫻道:“但是你……你還是……”
小魚兒也嘆了口氣,道:“斗智他雖斗不過我,斗力我可就斗不過他了。不瞞你說,我實未想到這畜生的武功,竟有那么厲害。”
蘇櫻道:“據說在二十年前,他武功已可算是天下有數的幾個高手之一,十二星相能橫行江湖,可說全靠他一人之力。”
小魚兒道:“他這倒不是吹牛,十二星相中的人,我也見過兩個,武功比起他來,簡直連他一成都趕不上。”
蘇櫻道:“二十年前,他本以為可以無敵于天下,后來遇著了移花宮主,大約吃了個大虧,所以才閉門洗手,躲到這里來。這二十年他日日夜夜地苦練武功,據他說,現在就算移花宮主姐妹兩個一起來,他也未必怕她們了。”
小魚兒大笑道:“他這就是吹牛了,莫說移花宮主自己來,就算移花宮主的徒弟來了,也管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蘇櫻眼波流動,道:“移花宮主有幾個徒弟?”
小魚兒道:“女的我不知道,男的卻只有一個。”
蘇櫻目光凝注著他,道:“你……你和他是朋友?”
小魚兒長嘆道:“本來是可以和他交朋友的,但現在……現在卻好像非和他做仇人不可。”
蘇櫻嫣然一笑,道:“很好,好極了!”
小魚兒瞪眼道:“好什么?”蘇櫻含笑垂下了頭,不再說話。
小魚兒自然不懂得她的心意,更不知道花無缺眼見就快死了,瞪著眼瞧了她半晌,才接著道:“我也知道他要我坐下,本來是想以詭計害我的,我只怕和他斗力,不怕和他斗智,所以也就立刻坐了下來。”
蘇櫻又笑了笑道:“他那張椅子上,本有機關,只要他的手一按,坐在椅子上的人就要掉下刀坑去,縱然武功再強,只怕也活不成了。”
小魚兒道:“真有這般厲害?”
蘇櫻道:“他不但武功頗高,旁門雜學更是樣樣精通,他以為只要發動消息,你必死無疑,所以才不愿費力和你動手。”
小魚兒道:“他自己只怕也想不到他發動機關之后,我還是好好地坐著未動。”
蘇櫻道:“那時不但他奇怪,我也奇怪極了。”
小魚兒大笑起來,道:“老實告訴你,我早已看出那張椅子有古怪了,所以我看來好像已坐下,其實我的屁股根本就沒挨著椅子。”
蘇櫻嫣然笑道:“你真是個鬼靈精。”
小魚兒道:“我借此罵了他兩句,誰知道這老畜生竟比我還沉不住氣,竟跳起來就和我動手,我一見他出手,就知道要糟了。”
蘇櫻道:“但你還是和他拼了好一陣,那一場大戰,我簡直從來也沒有見過。”
小魚兒嘆道:“這老畜生倒的確有兩下子,不但武功高,招式狠,而且出手又賊又滑,我就算武功比他高,也占不了他的便宜。”
蘇櫻道:“他自己也這么樣說,就算武功比他高的人,也未必能勝得了他,只因他無論使出什么招式,自己先立于不敗之地。”
小魚兒道:“就因為他出力總是先留三分余力,所以我才能和他支持那么久,但我心里也知道,只要我稍一不慎,就得死在他手里。”
蘇櫻嘆道:“他手下的確從來沒有活口。”
小魚兒道:“我既然知道遲早總要遭他的毒手,連逃也逃不了,心里就在打主意了,我就算要死,也不愿死在這種人手里。”
蘇櫻道:“所以你就……你……”
小魚兒道:“所以我就一步步向后退,退到墻角。”
蘇櫻道:“那墻角也有個機關,只要你踩到那里,立刻有飛刀射出!”
小魚兒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么?”
蘇櫻訝然道:“你知道?你知道為何還要去?”
小魚兒大笑道:“我就因為已瞧出墻角有機關,就因為已瞧出他要將我誘到那里去,所以才故意好像被他逼得無路可退,一腳踩上那機關,等飛刀射出來時,我也故意裝成無法閃避的模樣去挨那一刀。”
蘇櫻竟也愕住了,失聲道:“為什么?你為什么故意要上這個當?”
小魚兒笑道:“只因為我不愿死在他手上。”
蘇櫻道:“但你可知道,那飛刀上也有劇毒?”
小魚兒道:“飛刀上就算有毒,也比他那雙鬼爪子好多了,我若被他那鬼爪子抓中,必死無疑,所以我才寧可去挨一刀。”
他大笑接道:“我算準他見我挨了一刀后,就不會再動手了,否則我只有和他打到死為止……現在你總該知道,我并不是真的上了他的當吧?”
蘇櫻瞧了他半晌,長長嘆了口氣道:“若論應變時智計之靈巧,手段之奇秘,心眼兒動得之快,世上只怕真沒有幾個人比得上你。”
小魚兒板起臉道:“你難道還不曉得我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么?”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