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走到正門的時候,車已經在階梯下面停著了。
開車的是聞老爺子的專用司機,也是在聞家里待了十年以上的老人了。
老管家一坐上副駕駛,司機就忍不住問:“我聽說是小少爺回來了?”
“可不是,”老管家說,“除了小少爺,你還見老爺子跟誰這么較勁過?”
“哈哈哈,也是。”
車速開得不急,追出好一段距離,車里兩人才瞧見了前面走在路上那道身影。
白色t恤,淺藍牛仔長褲,黑色短幫軍靴。
這副打扮瞧得司機一愣。他扭頭去看管家,“這是……小少爺?”
老管家樂了:“稀奇吧?我也覺得稀奇。”
司機一邊小心把著方向盤,一邊有點難以相信地打量遠處那人。
“第一次見小少爺還是十多年前,我就沒見過哪個年輕人打扮得像他那么陰沉……這么多年一個風格下來的,怎么突然就變了個喜好?”
“好奇吧?”
“嗯,能不好奇嗎?”
司機連忙滿眼求知欲地看向老管家。
老管家樂呵呵地捋捋袖子,“我也好奇。”
“……”
轎車在聞景身邊減下速。車窗也跟著降了下來。
老管家望向窗外。
“小景。”
聞景還沒反應,開車的司機手心先起了汗。
——
小少爺今年二十七,真論年齡,聞家除了長房獨子和老二家里那個女娃以外,得是全家最小的一個。
可就他們小少爺那暴脾氣,整個聞家上下,也只有老管家敢這么稱呼他。
換了聞老爺子,估計都得是□□桶。
車外。
聞景早就聽見轎車發動機的聲音了,此時對于老管家的話也不覺得意外。
他腳下未停,視線側過去。
“來送花銷清單?”
老管家沒搭這個茬,玩笑著說:“幾個小時的車程呢,你不會是打算一直走回去的吧?”
“——你當我是那幾個離了聞家就活不了的廢物?”
“……”
老管家沒再說話,扭頭拉住駕駛座的方向盤,直接往右一別。
司機嚇了一大跳,本能地踩了剎車。
吱嘎一聲叫人牙酸的剎車聲后,老管家淡定地解了安全帶,推開車門下來。
車橫在別墅院里這條本來就不寬的路中間,聞景也被迫停了步。
兩人目光撞在空處。
“上車吧,小景。”
停頓了須臾,老管家開口,滿臉褶子都透著和善。
“……”
聞景輕瞇了下眼,“管家是不是忘記,三年前是怎么把我騙進老宅里的了?”
“小景,你可不能跟那些沒出息的后輩似的,學著那么記仇啊。”
老管家說著,把后車門打開了。
他扶著車門沖聞景笑,“貴人就該多忘事。”
“貴人?”
聞景驀地失笑,笑聲里卻藏著兇戾,“我跟聞家這些‘貴人’不一樣,管家你知道也見過的。”
“從惡臭的貧民窟里頭破血流地往外爬……不記仇?多忘事?——那我恐怕活不到今天。”
管家抬起頭,許是這陽光有些過于明媚,他的瞳孔不由輕縮了下。
是不一樣。
二房三房和后代那幾個晚輩在十幾歲的時候,應該只想著如何討老爺子歡心、如何從那些教馬術樂器的私人教師手里逃出一點空閑來跟他們那些不務正業的朋友泡吧玩樂……
而聞景。
他從國外帶回來的小少爺,十幾歲的年紀,晚上仍舊會被最輕的傭人的腳步聲驚醒,會攥著貼身的匕首像獵豹一樣躍入角落。
即便在防衛森嚴的聞家老宅里,守著主臥的大床也碰都不碰,只有握著刀藏在沙發和墻壁堅實的角落里才能入睡……
這么多年說過去就過去了。
記憶里那個衣衫襤褸卻眼神防備又兇戾的少年,終于跟面前青年挺拔的身形重疊到一起。
老管家嘆了一聲。
“……所以,小景你是準備以后都不原諒管家伯伯了?”
聞景沉默。
過了幾秒,他才側開眼,沒什么表情地低笑了聲。
“我記仇。”
“但也不忘恩。”
“……”
長腿邁開,男人走到轎車前面,俯身鉆了進去。
老管家合上車門,自己回了副駕駛座。
轎車這才緩緩駛了出去。
轎車開出去一個多小時,除了司機偶爾和老管家搭腔以外,車內都沒有過別的聲音。
雖說一不發,但坐在后座上的男人的存在感從頭到尾都沒弱下來過。
托這個的福,司機的后背一路都繃得生緊。
老管家早就注意到這點了。他笑了笑,主動跟后座的聞景搭了話。
“煜風從大學一畢業,就徹底跟家里這邊斷聯系了——是你安排的吧?”
聞景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你瞞得確實夠緊,老爺子剛知道的時候,可氣了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