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順喝完了一盞茶,趁賴大搶著續杯的當口,瞟了一眼賴慕榮,笑問:“腿怎么樣了?”
這當著和尚說禿子,任誰也扛不住。
賴慕榮勉力收束的憤恨,頓時如火山噴發一般涌了上來,他忙拼命低下頭掩飾,卻一時顧不上再回焦順的問話。
“大人問你話呢,你啞巴了不成?!”
賴大回頭瞪了兒子一眼,旋即小心翼翼的把茶杯送到焦順手邊,又賠笑道:“全仗大人當日手下留情,他如今行走坐臥都還使得。”
這話聽的賴慕榮臉上愈發扭曲。
這是親爹能說出來的話?
什么叫行走坐臥都還使得,他分明就是瘸了一條腿好不好?!
再說焦順當日哪里手下留情了?
分明就是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再對比父母傾家蕩產給哥哥買官的做法,賴慕榮一時連自家老子也恨上了。
而焦順聽了賴大這番話,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當面嘲笑賴慕榮自然不會有什么好處,說不定還會有負面影響,但……
誰在乎?
當初爭奪爵位一役,也算是焦順來到這個世界之后,最為兇險也是最為無力的一次,讓他充分體會到了什么叫身不由己,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
雖然時過境遷,但見到這賴慕榮,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嘴臭幾句,畢竟一時嘴臭一時爽嘛。
至于賴家怎么想……
雙方的仇怨是實實在在的,倘若焦順隱忍不發,難道賴家就會覺得他全無芥蒂了不成?
何況賴大為了保住兒子的‘頭名狀’,已經將自家的把柄拱手奉上,除非是被逼的沒了退路,否則賴家又怎么敢輕易反復?
說話間,外面也是一個勁兒的有人稟報:
南安太妃已經下了馬車。
南安太妃已經到了內儀門。
南安太妃進了榮禧堂。
南安郡主被送去了大觀園以文會友……
“大爺!”
最后,則是林之孝親自跑了來,拱手道:“太妃娘娘有請。”
焦順又掃了眼賴慕榮,然后這才施施然起身,跟著林之孝轉奔榮禧堂。
而恭送他離開之后,賴大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轉回身二話不說,上前對著兒子臉上就是一記大耳帖子。
啪~的一聲,賴慕榮猝不及防,腿上又不利索,竟是踉蹌著直接坐倒在地。
“爹!”
他捂著臉委屈的喚了一聲。
“蠢材!”
賴大卻是余怒未消,抬腳要往賴慕榮身上踢,掃見他那不自然蜷縮的腿,這才又停了下來,陰沉著臉呵斥道:“我千叮嚀萬囑咐,你偏在他面前擺出這一副嘴臉,莫非是想死不成?!”
“爹!”
賴慕榮又委屈的喚了一聲,捶著地道:“分明是他先羞辱我……”
“那又如何?”
賴大打斷了兒子的話,斬釘截鐵的道:“你老實受著,只當焦大人是真的在關心你就好!”
“我……”
賴慕榮窩了一肚子火,狠狠捶地道:“當初我要搶他的爵位,還不是您和二叔攛掇的?!如今倒好,只我一個人先是斷了腿,又受這窩囊氣……”
“你是在怨我?”
賴大再次打斷了兒子的話,沉著臉怒視著他。
賴慕榮被噎了一下,在父親的逼視下,最后只能低頭悻悻的道:“兒子不敢。”
“唉~”
賴大見他這副樣子,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當初是我和你叔叔讓你奪爵的不假,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這焦大爺是何等人物?南安太妃這回登門,連咱們老爺、太太都只是他的陪襯罷了!”
“這還只是眼巴前的事兒,等日后那工學建起來,他教出一批批的徒子徒孫,未來能爬到什么位置誰能說得準?
“虧得他不姓賈,若是族中子弟,只怕直接鳩占鵲巢也未可知!”
“再說了,接下來我和你哥哥,都要在焦大人手底下當差辦事,萬不敢有半點違拗之處——你這時候在他面前一副憤恨難平的樣子,豈不是給咱們全家招禍?!”
賴慕榮原只是默默聽著,但等聽到最后這句時,卻忍不住一骨碌爬起來,梗著脖子道:“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就為了哥哥?!我這條腿是為了家里斷的,哥哥卻為家里做過什么?!憑什么……”
“你給我住口!”
賴大第三次打斷了兒子,但這次賴慕榮卻不曾退縮,而是與他怒目相向。
“唉~”
賴大見狀又嘆了口氣,無奈的甩甩手道:“罷了,等過幾日我給你在金陵找份差事,你以后就在金陵開枝散葉另立門戶吧。”
“爹?!”
賴慕榮一聽這話登時急了,上前欲要拉扯,卻被賴大毫不留情的甩開,他又氣又急忍不住恨聲道:“要是哥哥……”
“要是你哥哥也敢在焦大人面前如此……”
賴大閉上眼睛,接過他的話茬幽幽道:“那咱們賴家就活該斷了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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