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則在一旁搖頭:“好容易才按住的。”
焦順恍然,這事兒是今天剛告訴薛蟠的——畢竟這么大的事情,他若不出面也實在奇怪。
但這薛大腦袋一貫藏不住心思,倘若他一臉躍躍欲試的出現在人前,只怕就要被有心人看出不妥了。
焦順又回頭掃了眼那私榜前的人潮,貌不經心的與某個人對上了眼神,然后又不著痕跡的微微頷首,這才在寶玉、薛蝌的簇擁下進到了酒樓里。
卻說那私榜前,無數看客正對著榜文指指點點。
“瞧這意思,難不成那偷東西的賊把賬本送來,薛家也要出三千兩銀子?”
“寫是這么寫,不過那賊要真敢來,只怕是有命拿錢沒命花!”
“你們說這東西是誰得著了?”
“這還用說,指定是大理寺的人!我可早聽說了,這薛家就是因為和工部的焦大人有關系,所以才被退的親!你想啊,為了惡心焦大人,連親都能退,昧下個賬本又算什么?”
“我怎么聽說不是有關系,而是有一腿?”
“管他一腿兩腿的!這可真是抄著了,我聽說丟的除了賬本,還有一二千兩銀票呢!若再領了賞銀,加起來豈不就有五千兩了?!”
“那榜文上面說的隨筆又是啥?”
“就是平時隨便記下的事情,零零碎碎的玩意兒……”
“唉~你們說那賊會怎么領這銀子?反正要是我,肯定不敢直接來領。”
“要是我,就干脆……”
正說著,后排忽就人朝著私榜丟了件東西過來。
那東西搭在私榜的木牌樓上,啪嗒一聲落地,眾人都看的分明,卻是個包著硬物的紙團!
“誰、是誰丟的?!”
兩個守榜的衙役嚇了一跳,忙都抄起膠皮棍兒作勢呼喝——這原是焦順為糾察隊準備的,但工部瞧著合用,干脆當‘政績’推廣到了有治安需求的衙門。
而同在守榜的薛家仆役,則是忙上前撿那紙團來剝開過目。
看完之后,他神情緊張的抬頭張望了幾眼,見人群鬧成一團,卻沒有人站出來承認,便忙捧著那紙團跑去酒樓報信兒了。
看客們見狀愈發鼓噪。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這必是賊人‘投石問路’!
有那心熱賞銀的,當下看周圍人都金燦燦的,巴不得當場拿住賊人,好獨吞那三千兩賞銀,可惜方才實在太亂,壓根也沒人瞧見到底是誰丟的紙團。
“那紙團上寫的什么?”
“多半是一手交銀子,一手交賬本之類的話唄。”
“就是不知那賊人要怎么交易。”
正說著,忽就見薛蝌急匆匆沖出來,跳上私榜旁早就準備好的臺子,大聲道:“閣下開出的條件我薛家答應了,今天晚上我就會把銀子分別……”
“且慢!”
這時從后面追出來的焦順,卻‘及時’喝止了他,戾氣十足的目光掃過全場,揚聲道:“我們怎么知道,東西真就在你手上?總得有個憑證吧?!”
看客們一聽這話也覺得有理,若是有那眼熱賞銀的,假冒賊人行騙,薛家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位大人說的在理,怎么也該有個憑證,才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可這怎么證明?”
“這還不簡單,把賬本抄幾頁送過來就是!”
“對對對,讓他抄幾頁賬本送來,若是對的上就是真的!”
人群中也不知誰出了個主意,倒得了眾人一致認可。
然而薛蝌卻陡然變色,脫口道:“萬萬不可!”
看客們為之一靜,旋即都狐疑的看向了他。
就見薛蝌有些尷尬的沉默了半晌,這才磕磕絆絆的道:“那賬本、那賬本是我家的機密,雖對旁人無用,卻也不好隨便外泄……”
眾人聽了這話,心知那賬本里必然涉及什么私密。
細一想這倒也正常,若非如此,薛家又怎會著急忙慌的懸賞?
這時又有人道:“不是還有個什么隨筆嗎,讓他抄幾頁送來,不也一樣能證明東西在他手里?”
眾看客恍然,因見薛蝌猶猶豫豫的,又有人打趣道:“薛公子,不會那隨筆里也寫了什么秘密吧?”
“這薛家怎么凈是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怪道人家會退親呢!”
薛蝌臉色很是難看,尤其聽到有人提及退親的事兒,更是氣往上撞,于是一咬牙大聲道:“我薛蝌行得正坐得端,那里面不過是我家中一些瑣事,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若東西真在尊駕手上,你只管抄錄下來便是!”
眾看客這才起哄叫好。
而這戲劇性的一幕,又迅速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遍了京城上下。
內中倒有不少人都好奇,那隨筆里究竟寫了些什么。
然而自此之后,連著兩三日不見有什么動靜。
眾人便紛紛議論,說是當日投遞紙團的,多半是個見財起意的騙子。
又有人好奇那真正的賊人,緣何不照葫蘆畫瓢換了這三千兩賞銀?
難道是薛家的賬本上,還藏了什么更值錢的秘密?
這事兒本來就一波三折,何況還有焦順暗中推波助瀾,一時熱度無兩。
而也正因如此,各家報紙都不約而同的增刊了吹捧梅家、踩底薛家和焦順的文章。
轉眼到了九月初五。
這天早上菜市口的斷頭臺上,竟不知被誰貼了數十張抄錄的文章。
正中又掛了一條血色橫幅,上書:
某原本只為圖財,不想卻橫生義憤,特將薛氏隨筆全文張貼于此,由世人評說!
與此同時。
各家逢五發售的報紙,也已經被分發到了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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