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淳雪。”魏瓔珞喃喃念著對方的名字,忽諷刺一笑,“我不去招惹別人,別人偏來招惹我,小全子,你瞅著我像是一個能忍氣吞聲的人嗎?”
她不是。
她能為了替亡姐復仇,脫下嫁衣沖進宮里,也能為了替皇后復仇,穿上嫁衣嫁給弘歷,什么忍氣吞聲?分明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偏偏,時常有人忘記這點。
但沒關系,她會讓對方記起來的,記起來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幾日后,壽康宮。
“太后。”納蘭淳雪親手捧上一卷經書,“嬪妾親自手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經一卷,祈愿太后身體康泰,安裕吉祥。”
太后令人接過:“舒嬪有心了。”
納蘭淳雪抿唇一笑,恭順之姿極似先皇后,因知道太后皇上都懷念先皇后,故而她總是刻意模仿著對方:“嬪妾聽聞太后尚缺華嚴經,若太后不嫌棄,嬪妾愿意繼續為您抄經。”
“不必了。”豈料太后一笑,“令妃正在抄寫華嚴經。”
納蘭淳雪面色一變:“令妃?”
珠簾一動,一個人影從珠簾后走了出來,懷中同樣捧著一卷經書,笑道:“太后,今日抄寫經文,臣妾體悟不高,文筆枯澀,看來要先去讀一讀澄觀大師的疏鈔了。”
經書在太后手中展開,陸晚晚一聲驚呼,情不自禁喊道:“血經?”
納蘭淳雪死死盯著魏瓔珞手腕上纏著的絲帕,絲帕雪白,卻被血染成半紅,她一字一句道:“你用鮮血抄經文?”
因失血之故,魏瓔珞的笑容有些蒼白:“《大智度論》云,若實愛法,當以汝皮為紙,以身骨為筆,以血書之,方才顯得誠心實意。”
納蘭淳雪咬牙切齒,雞蛋里挑骨頭道:“這紙如此尋常,令妃為太后抄經,未免太敷衍了吧?”
魏瓔珞神態自若道:“舒嬪用的是磁青紙,紙色深藍,流光溢彩,自不是尋常紙張能比,畢竟這一張,便要費銀一兩,可供尋常百姓人家,買80升大米,或50斤鮮魚了。”
太后一聽,眉頭皺起,不悅道:“舒嬪,抄經本是修身養心,如此奢侈浪費,反倒不美,從今以后,你不必再碰了!”
說完,轉又看向魏瓔珞,眉頭一舒,笑容慈祥:“難為你如此虔誠,自明日起,陪我一道去英華殿禮佛吧。”
魏瓔珞低頭:“謝太后恩典。”
之后,太后又拉著她說話,將其他人全晾在了一邊,納蘭淳雪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太后休息了,一群人從壽康宮里出來,再也忍不住,對身旁的陸晚晚狠狠抱怨道:“好一個魏瓔珞,眼瞅著皇上這兒沒指望,轉眼巴上了太后!我費盡心思準備了磁青紙,倒成了罪過!”
陸晚晚好相勸:“納蘭姐姐,太后篤信佛理,宮妃們便也時常抄寫經文去討好,可你見誰敢用鮮血抄經。這可不是一天兩天,華嚴經整整八十一卷,要抄上十數年,且跟太后承諾了,就再也不能停了。”
“呵,只怕用不上十年。”納蘭淳雪惡毒一笑,“說不定三年兩年的,她就已經血盡而亡了!”
“血盡而亡?”
納蘭淳雪跟陸晚晚飛快轉身,只見魏瓔珞不知何時竟來到了她們身后。
“令妃娘娘。”陸晚晚忙向她見禮,身旁的納蘭淳雪卻有些不情不愿,仗著自己如今正受寵,不肯向眼前這個“廢妃”行禮。
于是下一刻——啪!
納蘭淳雪捂著臉,不敢相信地看著對方:“你……”
“舒嬪。”魏瓔珞扇了扇有些發紅的手,對她嫣然一笑,“本宮再落魄,位分遠在你之上,下次再敢僭越,不是一巴掌這么簡單。”
眾人之所以敢欺負延禧宮的人,無非是覺得延禧宮沒了靠山。
如今有了太后這樣一座靠山在,誰敢再隨便對延禧宮的人出手,對延禧宮的人不敬——這納蘭淳雪便是榜樣。
魏瓔珞領著小全子,緩緩自納蘭淳雪身旁走過,納蘭淳雪此刻也想明白了過來,無論心里頭怎么想,至少面上再不敢對她不敬,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似恭送魏瓔珞離開。
小全子興奮的臉也紅了,回宮之后,特地去小廚房里弄了盤紅燒肉來慶祝,可魏瓔珞只看了一眼,就用筷子在上頭一點:“這道菜你拿下去,跟明玉他們分了吧。”
“主子……”小全子楞道,“可是這道菜不合您口味?”
魏瓔珞搖搖頭,撫著手腕上的帕子,喃喃道:“太后那原有一部血經,只是時間久了,顏色變烏發黑,太后時常感嘆,道只有茹素吃齋的高僧親筆抄的血經,才能保持血色不污,甚至字字淺金……”
小全子愕然看著她。
魏瓔珞抬頭,對他蒼白一笑道:“從今兒開始,本宮也要吃齋了。”
以血為經,換一座靠山,換……太后對你們的保護。
壽康宮內,佛香似檀。
劉姑姑將第一卷血經供在佛前,然后回了太后身旁:“太后,您為何要抬舉令妃呢?”
彌漫開來的檀香氣中,太后跪在金色蒲團上,緩緩睜開眼,一邊撥弄著手中念珠,一邊慈眉善目地笑道:“吳書來當年是我提拔上來的,皇后迫不及待把人給換了,顯見野心勃勃。紫禁城若無令妃……更是皇后一人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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