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伏殺機又如何?就算你都猜對了,那又能如何?”耶律察割道:“一旦全天下反對他的人都鬧起來,他分別應付都來不及。難道還能有三頭六臂,一舉把所有反叛抹平不成?哈哈,如果這樣那他就真是神仙了。敵輦,你想多了。或許他真的瘋了狂了也說不定。他們漢人的皇帝經常出這種事情這就叫天奪其魄!你沒聽這兩個月,河北山東的市井是怎么議論他的?都說他是又一個隋煬帝!”
耶律察割看到耶律屋質眼中露出一絲詫異,笑道:“怎么,你以為只有你會派細作么!”
遼陽府方面,所有被貶斥的大臣重將,如耶律朔古,如蕭緬思,原本沒有一個看好耶律李胡伐唐的。卻不料西征一事有了這樣一個令人詫異的開場,一時之間契丹全族對耶律李胡的印象大為改觀。覺得這個三大王以往的惡名,說不定都是耶律德光抹黑的,一時之間,攝政王聲望大漲,就連原本并不支持真正伐唐的述律平,也有些期待小兒子能蓋過次子,追超乃父。
對東京來講的一樁樁好消息,對燕京來說卻是一樁樁的噩耗!
先是天津遭遇夜襲,跟著是灤州被攻破,而后遼軍又分兵劫掠,燕趙東部各縣處處烽火,又有人趁火打劫,從燕京直轄州縣到河北各地一下子都動蕩了起來。甚至還有部分人馬也不知是契丹流寇還是本地盜賊,竟然竄到了幽州城附近!
樞密院趕緊下令各地軍鎮、軍府出兵緝盜御賊。
幽州的市井固然一片惶然,而朝廷各部門,糾評臺最先混亂。糾評臺本是議政參政的場所,這兩日一開始議政,許多御史便是愁容滿面,議論紛紛的都是東面的戰局,一些在京的士紳眼看戰火蔓延已近,也急遣家屬散之四方。
就連執政李沼回家,也聽家人在商議要不要家眷送回老家安頓,氣得李沼將提議的小妾打得股無完膚,怒道:“娘娘與世子還在,我等豈能獨逃!再說時局也還沒糜爛到這個地步!你們再敢說出一句不是人的話來,不管是誰,立刻重打三十逐出家門!”
他的夫人哭道:“老爺的忠心我們誰不知道,只是這些天坊間都盛傳說灤州失守了,天津被圍了,聽說還有胡馬殺到幽州附近了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殺到幽州了!要是元帥還在那自然沒事,但現在元帥不在啊!”
“婦孺之見!婦孺之見!”李沼喝罵道:“我等為人臣者,豈能顧惜自身!我身為執政,只要娘娘與世子在一日,我便會在幽州堅守一日,就算胡人真的殺到,我也絕不私逃!”
他夫人道:“那能不能遷都一避?咱們也不是不忠,只是燕京離胡人實在太近,這種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殺來的日子,叫人怎么過?”
李沼怒罵道:“閉嘴!朝廷大事,輪得到你們婦人來多口!”
李沼禁得住自己的家人,卻攔不住士紳群體的恐慌,不但士紳,便是商人群體亦甚惶恐。一些膽小的已經在著手撤離,但一些拿不準的和已經在幽州安家的卻甚是彷徨,他們互相走動,不少人便走動到了鄭、奈、石等家族的門前。
這數日間,鄭濟家中都不斷有人來訪,他的地位本來就十分超然,更別說奈布被罷黜了商學士后,更是凸顯了其商界領袖的地位。當初糾評臺大代空出,有不少人都是準備推舉鄭濟的,只是他最后經過種種考慮而拒絕罷了。
而今東面出了大事,鄭家的門檻更是差點被同行踏破,但越是如此,鄭濟反而越是讓人敞開了大門,凡有朋友前來必定耐心接待,不厭其煩地向人展示他的從容。
這日奈布來訪。眼看他剛剛送走一群小商人的代表,忍不住道:“鄭兄也未免太親民了吧,這樣的人也親自接見?”
鄭濟苦笑道:“不是我愿意。只是若不如此,怎能使人見到我絲毫不擔心東方之事的從容呢!”
兩人進入茶室后,侍從退下,鄭濟親自把盞,奈布道:“那鄭兄是真不擔心,還是假不擔心?”
鄭濟看了他一眼說道:“奈兄,這就是你輸我一籌的地方了。怪不得翰林院的位置沒坐穩。你在這當口會跑來,還問我這句話,說明你是真的有點擔心。”
奈布呀了一聲說:“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
鄭濟道:“有什么好擔心的!當初遼晉蜀三家圍秦西時。局勢比現在惡劣得多,我軍的實力又比現在弱得多!那時候都挺過來了,何況現在!”
奈布苦笑道:“我倒也相信,最后我軍肯定能贏。但這幽州就難說了。我總覺得。元帥似乎不太把幽州當回事。而且而且現在元帥不在啊!要是他在,我就一點都不擔心了。”
鄭濟道:“就算元帥不在,我也不擔心。”
“哦?”
鄭濟道:“你可直到天津最新的消息?”
“天津最新的消息?坊間都傳說,契丹的數萬大軍圍了天津!現在又有數千兵馬流竄于幽津之間,現在道路都不安全了,所以消息也都混亂了起來,總之是人心大亂了。”
“人心大亂,只是一部分人亂了罷了。”鄭濟笑了笑。說:“我上午剛剛收到天津那邊的消息,什么圍困!沒圍!契丹的人馬。連海河都沒過去!倒是市井亂了一會,就有一個叫關浩然的糾評御史出頭,組織商戶和苦力,安定了市集,又彈劾了幾個天津的糾評御史,這人聽說連字都不識幾個,卻大大出了風頭呢!契丹連海河都過不去,我就不信他們能拿下幽州!”
奈布喜道:“若真如此,那可就太好了,只是為何如今坊間所傳關于天津的消息,并非全部如此?”
鄭濟道:“其實不只是那姓關的彈劾別人,他也被人彈劾,彈劾他的人也散播了許多似是而非的消息,如今戰爭未定,紛亂之中自然什么消息都有,幽州這邊的人也分不清真假,只怕現在連政務院樞密院都未必分得清但這種事情,卻還瞞不過我雙眼去。”
奈布道:“雖然如此,但灤州也失陷了,契丹的兵馬一旦從榆關涌出來,那就不是幾萬人,怕是十幾萬大軍都可能的!天津好歹還有一條海河,幽州這邊,卻無險可守啊!”
“十幾萬大軍?人來的越多越好。”鄭濟道:“兵馬越多,行動越慢,等大軍開到幽州城下,四方應變的大軍也會出動,云中、定遼、鄴都等四方應變的人馬還怕到不來么?那時就是唐遼燕京大決戰,到了那個層面,自然有宰相、大將軍他們操心,越發與我們無關了。”
奈布笑道:“是,是,被你這么一說,我也覺得沒什么可擔心的了。”
就在這時,一個家童敲門后匆匆入內,鄭濟打開看了一眼,奈布問:“怎么?”鄭濟道:“馮大代以樞密院應對乏力,耽誤國事,促請夫人召開廷議,商議應變之事。”
鄭濟的內心,其實遠不如他笑中表現的那么從容,幽州城內,也遠沒有他語中表達的那么平安。實際上幽州市井的氛圍,也遠沒有鄭濟所說的那般輕松。
臨時設在幽州的大糾評臺上,聚集了成百上千人,不停有各種消息傳來,也不停有人議論紛紛。議論的聲音最高的,自然是那些有糾評御史身份的代們,而為議論所譴責的,基本是對準了樞密院!
沒人敢議論張邁,哪怕皮里陽秋也不敢!
馮道的門生將這一切傳回家中,其三子馮可說道:“元帥這一次西巡真不對時候!現在灤州失守,燕京、河北烽煙四起!離幽州最近的流寇,聽說都燒殺過了武清了,甚至潞縣附近也有賊蹤!幽東諸鎮四處圍剿,卻都如捕風捉影一般!”
“這是當然了!”馮道的次子馮吉說:“燕薊除了幽州、天津、河津等地,鄉野幾乎都是一片虛曠!這燕云之地又曾被契丹所占領,他們手頭必定有大批熟悉道路的向導。既無鄉村保甲為鉗制,要捉到流竄的賊人談何容易!”
馮道睨了他兒子一眼,厲聲說道:“這事在家里說說便罷,出了家門,一個字也不許胡說!”
兩個兒子急忙應是。
馮道又說:“有一些人太不像話。大軍還遠著呢,這個時候,慌什么慌!”
馮可道:“就是還沒殺到,所以才能設法,若等殺到近前,可就什么都遲了!父親,按您判斷,契丹有沒有可能攻到幽州來?”
馮道沉吟著,說道:“契丹是否攻來,為父也不清楚,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證國本無虞,燕京是中樞所在,也就是國之根本,不容有失!我已經促請娘娘下山,希望能盡快議出一個對策來。”
便在這時,又有一個可怕的消息傳來:石城淪陷后,契丹兵出榆關,正有無數大軍浩浩蕩蕩,殺向燕京!
消息傳出,整個中原都震蕩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漠北又傳來一個更加可怕的消息傳出:耶律阮造反了!
晚上沒意外的話,可能還有一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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