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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零九章 蟄伏者的涌動

                戴關氏的娘家也是這里頭的一員,他的兄弟在天津才開港時就來這里闖世界了,正是因為這層關系才有了后來戴、關兩家的聯姻。

                戴家出身寒微,這是大智節看重的地方,他雖然有錢,卻想低調,新婚之后寵愛新妻,也關照了戴家兄弟不少好處。而且戴關氏的幾個兄弟的確幫得上忙,許多事情大智節不方便出頭的,便都由關家兄弟代為出面。

                不料戴家兄弟雖不識字,卻為人四海,很有點政治家的天賦,他們一方面動用老鄉的人力與本地人優勢幫姐夫的生意鋪路,同時也利用大智節的財力與關系幫在津滄州老鄉解決了許多問題,漸漸地竟然在天津的滄州人里頭建立了不小的威望,民間呼聲甚高。

                楊定國在各地建立糾評臺,天津可是與鄴都、開封并列的政治高地,所以他本人還親自下來了。像關家兄弟這樣出身下層、豁達活躍,名聲又好、人氣又高還具有一定的見識的本地年輕漢人,簡直就是一個為糾評臺量身訂造的種子,放在哪里都是天策重點吸收的對象,想不入楊定國的法眼都難!

                戴關氏今晚與丈夫說話時,會顯露出那么高的心氣,也和自家兄弟出息了有關!

                大智節聽著妻子說著關家老大與楊國老見面的種種細節,說者滔滔不絕,聽者卻暗暗叫苦。他是千方百計地想低調,不料到頭來卻變得無比高調都見到楊定國了還被大加夸獎,甚至還派了一個士子來給掃盲普及種種法理知識與公務流程,這就是瞎子也看出栽培的意思了,以后關家就是想低調都不行了。

                戴關氏有點被娘家沖,竟未品察到丈夫神色中的細微變化,猶自說道:“夫君,咱們戴關兩家如今一體,戴家的事情,就是關家的事情。事情不平。等我兄弟做了御史一定要出聲的!”

                大智節驚道:“不要!萬萬不要啊!”

                “為何不要!”戴關氏道:“夫君不要擔心害怕,樞密院再大,也大不過楊國老。鎮國六印,他們樞密院有一顆沒?咱們只要按章程說話,便什么都不怕!再說,這也不只是為了戴家。而是為了的商戶。其實也不只是商戶的事,市集要是真的亂了,我們這些苦勞力的生計也會大受影響的。”

                三日之后,戴關氏的兄弟關大河果然當選為天津糾評臺御史,他出任糾評御史后的第一件事果然就是質問樞密院是否真的打算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要嚴查各地市集商戶,因為此事可能會擾亂各地的商業秩序,所以他要求樞密院作出正面回應。

                這件事情眼下傳得十分厲害,各種各樣的流都有,各地商家也都是戰戰兢兢。只是作為四民之末久了,不敢出聲,這時有人替他們出頭,登時應聲云集。

                士林的一封封的彈劾奏章投往西山,堆積在了郭汾的案頭。鄴都、開封新建的糾評臺也繼天津之后都發出了質疑的聲音,要求樞密院對此作出解釋。

                郭汾甚是煩惱,向馮道請教該怎么辦,馮道說:“此事大逆人心。因此引起如此輿潮,始作俑者。宜加斥責。”

                郭汾雖然從未正式處理過政務,但她在張邁身邊日久,張邁有什么事都不避她的,所以對張邁處事的風格了然于心,隱隱覺得若是張邁在此,定然不會采納這樣的建議。只是究竟該怎么決斷卻也沒主張她本是利落無比的人,但遇到這等天下大事卻沒了主意。

                張允照見母親憂心,說道:“爹臨走前不是說,政務上的事情可以問翰林,軍務上的事情可以問定遼嗎。樞密院涉及軍務吧?既然如此何不問問易叔叔。”

                郭汾看了長女一眼,笑道:“‘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你爹給我們說三國,孫權是他母親提醒了他,如今我卻得女兒來提醒,我真是糊涂了!不過這里離定遼也遠,一來一回,不知要多久。”

                張允照道:“遠一點才好。不剛好有時間讓各方靜一靜?”

                郭汾便擬了書信,飛書馳問楊易,燕京與定遼之間建有飛書快驛,三日后楊易就收到了文書,七日后郭汾就收到了回信,楊易的態度十分明確:曹元忠身為樞密副使,有權力動議諜務審查,只要廷議通過,便可執行,廷議未過,事情便罷,既無需因此承擔不必要的責任,也不必回應糾評臺的質疑只是此事本該保密,為何卻泄露于外,從而引發中外流,所以應該斥責者不是曹元忠,而是廷議的泄密者!

                拿到楊易的回信之后,郭汾想想也覺得有道理,卻不知道該如何找出廷議的泄密者,既要把人找出來,又怕大張旗鼓,動搖政局。

                張允照說道:“那還不簡單!參加廷議的就那么幾個人,母親一個個地給他們寫信,質問他們不就行了?”

                郭汾道:“他們要是不認呢?”

                張允照笑道:“那些變文僧說書,不整天吹噓我們大唐現在是‘眾正盈朝’嗎?都是正人君子的話,想必不會做了不敢認。再說了,這種事情真要查總能查得出來,撒了謊之后再被拆穿,以后還有臉呆在朝堂上嗎。”

                郭汾笑道:“好像有點道理。”便要叫來李昉擬信,張允照道:“讓人代寫,不如母親自己親筆寫信來得有威懾力。”

                郭汾道:“我可寫不出好文字來。”

                “要什么好文字。”張允照道:“把話說清楚就行。”

                郭汾果然按照女兒的建議,給參加廷議的所有人包括政府四宰執、軍府兩樞密、翰林四學士以及監察臺魏仁溥都寫了一封親筆信。

                這是國母的親筆信詢問,比當面質問還要嚴重幾分,撒謊自然是容易的,但這個謊若被拆穿,代價就會很大何況所有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收到書信,沒人知道郭汾是問所有人同一個問題。

                不得不說,如今的天策朝堂,至少最高層這里就算不是眾正盈朝,至少道德平均水平在及格線以上:如李沼。如張中策,正義感都極強;如馮道,如范質,如魏仁溥,心中也都還是有一條道德底線;曹元忠在眾人中最無下線,卻還懂得審時度勢;鄭渭則是有一種很明顯的出世心態。

                因此郭汾的書信一到。被牽涉到的有好幾個人都是徹夜不眠,最后回信的結果,馮道和魏仁溥都都坦白了自己曾向門人提起此事,馮道比較老油條,說的比較委婉,魏仁溥年紀尚輕,接到郭汾的書信后深受良心責備,回信時甚至還主動剖白了自己泄露此事的陰暗動機,請求論處。

                奈布也坦白了。他倒不是良心過不去,只是以為郭汾會問起定是東窗事發,膽小之下吐露了實情。

                曹元忠也坦白了,他的是在子侄面前泄憤,不知子侄是否曾泄密在這件事情上,曹延恭等未必會主動泄露,因為這么做只會對曹家不利,但曹元忠故意選擇坦白。

                除此之外。其他人便都表示自己未曾泄密,鄭渭那邊連書信都不回。只是在信的尾端寫了“無此事”三個字就把信退了回來,既有光明正大之意,也顯得他對郭汾如此質疑他十分不滿。

                郭汾收到所有回信后,又請來大法官張德,向他請教應該如何處置。

                張德知道事情始末之后說道:“廷議需要保密,事先并未成文。所以法無明例,只是一個默契,但夫人今日的處置,后世怕就會定為成例了。”

                郭汾道:“這種事情肯定是錯的,法無明文。落在小民身上可以放過去,但朝廷諸公用來互相攻擊就很不應該了。只是應該如何量罰。”

                張德道:“法之量刑,要想杜絕,就得嚴。”

                他走了以后,郭汾思前想后,難以決斷,張允照道:“母親又為難什么?”

                郭汾道:“我想按照道理處置,只是擔心你爹爹不在,政局不穩。現在輿論已經很喧擾了,我再重處一大批人,只怕會出亂子。”

                張允照笑了起來:“軍隊會不會亂?”

                郭汾道:“不關軍隊的事。”

                “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吧。”張允照說:“什么亂糟糟的輿論,吵嘴巴架罷了。真要出什么大亂子,最多爹爹帶著天策上將印,領兵從西域殺回來唄。”

                郭汾笑道:“那也是。”便給張邁寫了一封信,將事情始末以及她自己打算如何處理的想法都說明白了,寫完之后,忽然又想:“他既然當甩手掌柜,把事情都扔給了我,那我就代他論處了,又有何妨!還問他做什么!”

                便終于下了論處:革馮道大學士位,以議政學士代掌翰林院;革奈布商科議政學士位;革魏仁溥都御使位,降為副都御使暫領監察臺;削曹元忠上將軍銜,降一級行走樞密院。

                論處公開之后,外界才知道了郭汾質問諸大臣之事,而輿論不免又為之一片喧嘩,事情會歪樓成現在這個樣子,所有人都大感意外。而郭汾以女主代管傳國玉璽,竟然沒有經過張邁同意就敢罷大學士、革都御使、削上將軍!

                翰林院屬于天子顧問,監察臺直接向天子負責,所以論處蓋上傳國玉璽就可以生效了。但要削曹元忠的銜,就得行書西域讓張邁加印同意才行。

                只不過論處下來之后,馮道仍然八風不動地呆在翰林院,魏仁溥卻深感恥辱,自覺無顏再任監察臺都御使,當日就往西山辭官。

                消息傳到渭水南岸,桑維翰興奮地對劉知遠說:“不意機會來得如此之快!張邁不該此時遠走,他的婆娘又無見識,不知權衡!如今天策牝雞司晨,朝局必亂,此天亡張氏也!令公,我們的機會到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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