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著銀票,有些忐忑地上了船,一路北上。運河在河津鎮產生分叉西北向燕京去,往東則向天津,到了天津不由得小小地嚇了一跳!
過去一年天津開放的力度著實不小,幾乎是向高麗、日本、東南沿海、遠洋諸國甚至契丹都開放了港口,這位商主就是趁著這趟東風,坐船跨過渤海來的,當時來的時候,天津還只是個比漁村大不了多少的小市鎮,但現在一看。短短一年間地盤就擴大了一倍!
去年張邁委派趙贊管理海上事務,將天津化成了四大塊第一塊是駐軍區,成為天津軍鎮;第二塊是商業區,由于沒有房屋,暫時來說全部都是帳篷;第三塊是生活區,也就是原本的那個小漁村;第四個是行政區,去年建造起來的第一批新的泥瓦房子就在這里。
商業區和生活區在一塊,在城市規劃中屬于舊區;駐軍區和行政區在一塊。屬于新城。其中行政區目前已經形成了一條一里長的街道,新舊兩區之間有一條石子馬路可以往來。
以行政區為核心。已經有四條新的街道正在興建,一條是由鄭、奈兩家出資,一條是由趙、符兩家出資,一條由軍方籌集將兵余財出資,最后一條是在燕、冀士紳的高聲呼吁下,由他們集體出資。街道的規制都必須按照規劃圖來興建,四條街道兩縱兩橫,將來會形成四條商業街這將是天津新城的核心地帶。
在行政區以西又劃出了一片空地,作為未來的住宅區,目前地皮都已經預售一空了。房子的興建也必須按照一定的規格來。和商業新區一樣,眼下也在大興土木。
東北這支商隊的商主看到天津熱火朝天的氛圍,不由得大為感慨這真的是剛剛結束的亂世么?
他也沒有多停留,在商業區做了一筆買賣,然后有些惴惴地坐車到行政區去,在那里找到了錢莊。
比起在鄴都剛剛開業時、錢莊還是議論的人多買賣的人少,這才不到半個月的功夫,天津的這家錢莊已經得排隊了。這位商主排了半個時辰才輪到,在支付了一批手續費后,取到了兩萬新錢。
拿到了錢,人才完全放心,卻又有些感慨,早知道如此在鄴都干脆就將錢都存起來算了,何必再有這一路的提心吊膽?存取到萬錢以上,手續費差別已經不多了。
這時他又忽然想:“如果在大遼也有這樣一家錢莊,那可多好。”
如今的天津就是一個大工地,往來商旅又多,旅居費用居高不下,偏偏居住條件還很惡劣這位商主所住的地方,就是一圈柵欄圈起來的一個個帳篷,和牲口也差不多了!就這樣還供不應求!
他生意做完了,消息也打聽完了,便無意再留,準備出海回去。
這支商隊從遼國來,自己是有兩艘海船的。來的時候寄存在港口,天策唐軍在這里設立了天津軍鎮和天津海關,目前大唐只有天津、登州兩個正式的海上對外入口,所有走海路的海外來人,必須經由這兩個海關進入,領取在大唐境內的行商許可證明,否則便是走私。入境之后會很麻煩。每個入境的人,都還必須辦理一張暫居證。
同樣的,離開時也必須將行商許可證明與暫居證交還,同時按照貨物數量完稅在市集那里交的是商稅,運河關卡交的叫厘金,這里交的便是關稅了。新唐體制下的商稅繁多而正規,目前來講,各種商稅正在變成新政府巨大的財源。
這是出海的最后一道關卡了,來到這里,這位商主不免又帶著幾分忐忑。辦證的小吏辦完所有手續后,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這位老板這次到我們大唐來,賺的不少啊。”
老板這個稱呼。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的,據傳聞是張邁當日曾戲稱地叫了趙贊一聲“趙老板”,因此傳揚開來,形成了風尚。
這位商主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賠笑,正想是否需要賄賂一番。那小吏又說:“下次還來不來?”他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如果還有來的打算,我給你一張回執,下次再來記得將這回執帶上。以商主這樣的條件,積累來過三回又未作奸犯科、偷稅漏稅,就可以辦理一張有效期長達十年的行商許可證了。甚至可以申請入籍,長居大唐了。”
這位商主聽到這里,心頭大動,他雖然懷著特殊任務而來,但這次的大唐之行委實讓他大開眼界。所獲良多,如果能夠長期往來,那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當即趕緊懇求小吏幫忙辦理。
珍而重之地將那張回執放入懷中,這才將所有納完稅的貨物押運入港口,兩日前已有手下到港口支取了船只,港口又有水務人員為他們檢查了船只當然都是要收費的。
正要上船,一個機靈的小伙子湊上前來。問道:“這位老板,這兩艘是您的海船?”
以一種間諜特有的心理。這位商主警惕地看了看這個小伙子,問道:“是又如何?”
那小伙子哈哈一笑,指著那兩艘海船說:“開著這樣兩艘只能保證不漏水的破船,老板你也敢出海啊,佩服、佩服!”說著他就指著那兩艘契丹海船數落了起來,句句針對了契丹海船的缺點。看樣子對于船只的構造無比精通
華夏的船只制造,到了隋唐時期進入到一個高峰,五代時期繼承其工藝,但在大船制造上水平大幅度回落畢竟整個國家都處于衰亡邊緣,自然再也制造不出隋煬帝時期那種規格的巨型龍舟。但由于時代混亂。海盜多如牛毛,所以小型海船的制造在某些工藝上反而有所精進。
總體而,如今北中國的造船技術是不如東南的,縱向比較比隋唐退步,但不管如何,比起契丹那邊來可還是高得多。遼國來的這兩艘海船,其實還是從高麗轉口的,當初出海時這位商主還有些自得,現在落到這個小伙子口里就變得一無是處。
這位遼國商主被他說得就要惱羞成怒時,小伙子忽然口風一轉說:“老板啊,看你堆在這里的貨物,就知道你買賣做的有多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么大的身家怎么可以坐這么破爛的海船,還是趕緊換一條吧!”
鬧了好久,這位商主才曉得這小伙子是來賣船的!
當年趙贊征服了山東沿海,統合了北中國的海船制造群體,又從東南引入了不少能工巧匠,他依附張邁后,張邁對此十分重視,不但在政治資源上有所傾斜,為之提供了一些天策近十年來新開發的相關技術,又征調了大批的工匠,甚至還直接安排了數千人進入造船隊伍,在天津和登州成立了兩家造船廠。
這兩家造船廠是公控私營,天津的船廠由符、李、高三家聯合經營,山東的船廠就交給了趙家,雖有官府背景,但第一批的成品卻是一批民用海船,而且許船廠出售套利。
如今海上貿易方興未艾,無論天津還是登州都是人多船少,船只要造出來的那都是不愁賣的,而所有的利潤又都按照一定的比例分發到工匠們的頭上去,所以兩家船廠的工匠熱情高漲,短短半年的時間就造出了一大批新船來,整個北中國地區多年來所積攢的造船梁木幾乎為之一空。(注:好的海船造船木不是砍下來刨光就可以用,通常還需要經過浸泡晾曬等工藝,為時甚長。)而不但所有船只一下水就被開走,就連還在造的也被人高金訂下了。
除了這兩家官營的大船廠外,張邁又許民間自己造船,眼看生意紅火,一些有點資產的能匠就在一些商家大戶的資助下出來單干,倒也造出了一批船只來。但一來民間一時湊集的工匠畢竟不如官方的,二來小船廠信譽未著,精明的商人一時不肯信任,大海之上風波險惡,誰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冒險?所以大家伙寧可等待,也不愿亂買船,幾家私營船廠的生意不免慘淡,所以才出了今日這種主動到港口來兜售的事。
遼國商主的心思一半放在生意上,一半放在政治上,對于海船行情就沒那么了解,跟著小伙子去看了他兜售的兩艘海船,倒也結實可觀,在隨行船夫確認船只不錯后,便出錢買了下來遼國船只不多,海船尤缺,這兩艘船不但能作為運力,開到遼國去一轉手價錢至少翻倍。
要交錢時,遼國商主又留了一個心眼說:“這船官府許你們賣的嗎?”
那小伙子慌忙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官府對什么樣的船只能賣給外國,什么樣的船只不能賣,都有規制的。這兩艘海船,剛好就在那規制的最高上限,保證一定不會超規的,如果超規,我們劉家船廠愿意原價收回。”
遼國商主這才放心,交付了款項,拿到錢后,看看小伙子那激動的樣子,遼國商主不免有些奇怪,這筆買賣自己沒吃虧啊。
他不知道這可是他們劉家船廠賣出去的第一批貨啊,那小伙子按捺住狂喜,又問遼國商主要不要訂制幾艘,他們家積有存木,保證明年三月之前一定可以交貨。
遼國商主心想這船開到遼河河口,何怕沒人接手?便應下來了,交了訂金。
小伙子拿到了訂金之后心中更喜,知道劉家船廠最大的難關過去了,一條康莊大道從此打開!便奔前跑后,幫著遼國商主經辦各種手續。
這又耽擱了四五天,選了一個風浪不大的好日子,這支東北商隊終于揚帆出海。
在臨出海時,又有士兵上船檢查了一番,看看有無違禁之物,通過后才許出港,要離開時,遼國商主陡然聽見背后一個隊正說:“這個船主,多半是遼國的細作。”
一句話將遼國商主嚇得魂飛魄散,兩腿發軟,覺得自己這回完蛋了。
又聽副隊正說:“管他呢,上面說了,如今從寬行事。他沒帶違禁物,沒有犯法,咱們又沒證據,便放他去吧。”
遼國商主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離開的,抹了一把冷汗回到船上,下令趕緊出海。
船只從天津出發,然后筆直向東,這個時代的海運特別是北方的海運,船員們是不敢離岸太遠的。由四艘海船組成的船隊一直向東,經過灤河入海口后又折而向東北,幸虧一切平安,終于抵達了遼河入海口,這里有一座新建的沿海市鎮,名叫遼津,規模來講比天津差得遠了,但一切規制都仿照天津的規制而行,不但名字像,也同樣是有商業區、行政區、軍民區和駐軍區,就像天津的翻版,是去年年底韓小學士奉命到此營建的。
開闊的港口海面上,倒也停了二十來艘海船,三五艘高麗的,一兩艘日本的,七八艘唐國的,四五艘吳越的,還有一兩艘南齊的,此外還有幾艘遼國的。
所以這支商隊一入港,四艘海船的規模就顯得十分顯目,那邊貨物自然有人去監押,這邊遼國商主進了一個小木屋,屋里竟是如今大遼的實權派人物耶律屋質!見到了他后,遼國商主的第一句話便是:“樞密在上,小的不辱使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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