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軍!我們的援軍來了!”
斬首灘邊,大唐的男兒都變成了殘軍敗將,在觀戰臺崩塌的一刻幾乎所有人都被抽掉了繼續戰斗的勇氣!
石都督陷入敵手了!
那絕望完全攫住了所有人的心弦,即便聽說有援軍抵達也沒有人能夠振奮。
還能來什么援軍呢?
柴榮?還是耶律阮?
他們就算回來也沒法改變整個局面了啊!
不過當另外一個聲號傳來時,整個戰場就像流毒感染一樣萬眾震動!
“不是柴榮,不是耶律阮是是鷹揚!鷹揚!雄鷹揚擊楊大都督來了!”
什么!
楊大都督?
楊易!
他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可是北方一桿大旗獵獵作響,天空兩頭靈鷲一起鳴叫那真是楊大都督!他來了!鷹揚軍來了!
根據大唐軍中的私下排位,不少人將巔峰時期的石拔其武力排在全軍第一,但是那只是作為一個猛將的贊譽,若是以兵力象征來說,一個楊易,抵得上十個石拔!石拔來了是破軍之戰,鷹揚旗的出現,如今卻意味著滅國!
一剎那間哪怕是最低層的將士也仿佛都明白了這場戰爭石都督原來還不是殺手锏啊,真正的殺手锏是楊易!
不能死,不能死!
所有殘兵敗將都奮發起來。
他們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活下去,要活到看著楊大都督擊敗耶律察割!
哪怕身體已經沒有了力氣,哪怕周圍密密麻麻都是敵軍,但此刻大唐將士們也振作起來作最后的抵抗!
只不過大多數人還是不明白,楊大都督怎么會來?他是什么時候來的?
在烏山山脈以東、烏孤山以西約二千里的土地上。有一片全漠北的菁華地帶。
烏魯古河自南向北,其上游滋潤了的一片肥沃土地,形成了招州,土兀剌河自烏孤山發源,沿途形成了防州、鎮州、維州,這一片地區乃是漠北最肥沃的草場。也擁有漠北少有的幾座城市。后世外蒙古的首都烏蘭巴托也在土兀剌河的上游。從匈奴時代一直到突厥時代,漠北民族的王庭常常就在這幾個地方變動著,可汗大帳所在,就是漠北民族的統治心臟。
而在契丹時代,鎮州則是這片核心土地的核心。耶律德光將招討使司府設在了這里,讓駙馬蕭翰統領全局。
而此刻,蕭翰手頭卻沒有多少兵馬,鎮州的兵力幾乎都調空了。在石拔的步步緊逼下,他不得不將軍權交給耶律察割是一種冒險。不過這種冒險不在于計算耶律察割與石拔之間誰勝誰敗無論誰都認為耶律察割一定能戰勝石拔。但是,戰勝石拔之后呢?如何將兵權收回來?這就是政治層面的問題了。
蕭翰是契丹內部少有的政治能力強于其軍事能力的政治家之一,當耶律察割還沒有抵達斬首灘的時候,他心中盤算的已經是戰后的問題了。
可是,近期有一些不大對勁的情報讓他心中隱隱不安。差不多就在耶律察割出發之后不久,有消息輾轉從西北傳來,說在窩魯朵城的西北千里有異動的部落。
窩魯朵城西北千里,那是極度蠻荒的地方了。之前有薛靈哥部活動著,后來薛靈哥部被調來之后。那片地方應該就暫時空了。那等苦寒貧瘠之地,也不值得其它部落去費心思。
消息來得很不確切,只是一個來自薛靈哥河上游的獵民到窩魯朵城交換毛皮時隨口道出,然后這毛皮商人到了維州后又和一群商人提起,這群商人又在防州的酒館偶爾提及,這才被蕭翰安排到各地監視各族各部一個腹心部恰巧聽到。然后作為一種不甚重要的情報反饋到了鎮州。
這份情報夾雜在無數消息之中,就是蕭翰的佐貳官也沒當一回事,但不知道為什么,當蕭翰從恒河沙數般的各種情報中聽過去時,偏偏就覺得這個信息特別刺耳!
西北西北
按理說那里不會出現什么大的亂子的。但為什么自己的心就這樣隱隱不安呢?
金山(阿爾泰山)是西域與漠北之間的主分割山脈,金山是西北、東南走向,綿延數千里,通過其東南部缺口,有一條道路可以溝通漠北和西域。當初耶律阿保機進入西域走的就是這條道路,契丹為了援救回紇扼殺天策,遠侵西域走的也是這條道路,這次石拔東征漠北,同樣是走這條路。這條路,也算是絲綢之路的一條支線,也是漠北與西域之間溝通的主干道。
橫亙數千里的金山巍峨高聳,雖然這條道路并非唯一的,但其它的小路最后也指向這條大道。
不過這次唐軍東征,石拔并非唯一的軍隊。張邁以劣于耶律德光的兵力固守本土,利用地利優勢硬扛三國圍攻,但天策軍一直以來的戰略都不主守而主攻,天策大唐這次的戰略重點不在甘隴,而在漠北,漠北的攻勢,主力在楊易,不在石拔!
石拔雖強,不過是餌。
早在戰前,張邁就從隴右抽調了大批的軍馬進入輪臺戍守,而讓西域的精兵強將可以傾巢而出。不僅是楊易的鷹揚軍和新訓練成的孤兒軍,張邁甚至出動了龍驤鐵鎧軍。留在他身邊的龍驤軍,真正的不到一成,其他九成全部調入輪臺,給了歸楊易指揮主上對邊帥如此大的信任度,也只是在當下如此特殊的時期才會有。
進入漠北的龍驤軍一分為二,一部分交由石堅統領,但龍驤軍作戰力最強的兵將卻全都在楊易手上!
在輪臺,楊易不止統合了鷹揚軍與龍驤軍主戰力,又統合了輪臺一戰留下的精銳,組成了一支五萬人的純騎兵隊伍。外加一萬輔戰部隊,又配備了二十五萬匹戰馬,三萬匹駱駝,西域兩年來所積累的肉脯、面餅全部清倉隨軍。
這一支軍隊的戰斗力足以與契丹已經南下的主力部隊正面硬撼!足以擊敗尋常漠北部族二十五萬控弦之眾,在如今契丹主力南下、漠北也被抽調了過半精強人馬的情況下,按照唐軍高層的估算。只憑這一支軍隊已經足以橫掃整個漠北!定下這個大戰略之后,張邁等唯一擔心的就是契丹在漠北的主帥不肯迎戰,就算漠北沒有一支足以阻擋楊易的軍馬,但契丹人仍然可以利用漠北廣袤的縱深來換取主力部隊從中原回援的時間。
且一旦堅壁清野,戰爭便會陷入拉鋸。漢家軍馬若不能在寒冬到來之前取得決定性勝利,這一局旗便落索難堪了。
楊易的大軍在仲春時節就分批離開輪臺地域,雖是東征,卻不向東而向西北,走到金山的西北盡頭。然后調轉方向,于暮春時節到達金山北麓,這里已是極北地域,已不在當代中國的版圖之內,若是冬天那將遍地冰雪,暮春時節卻是長草漫野,只是未免一片荒涼,連草原部落都沒有。偶爾只見如野人一般的山林采獵部落,其文明程度略等于后世的鄂倫春。自不可能對大軍造成威脅。
大軍且行動,且休整,這一路都沒有既成的路,全憑軍馬開路,前鋒兵行神速,由堪籌營負責帶路。偵騎四處,滅殺前方一切可能泄露消息的部族,從戛斯湖(烏布蘇諾爾湖)和粘八葛湖(今吉爾吉斯湖)之間的地域穿過,然后在東行,便望見了烏山山脈(今杭愛山脈)。烏山也是西北、東南走向。長達一千五百里。
石拔的南路大軍,出金山(阿爾泰山)東南出擊,也要越過烏山,但他們是從烏山東南越過,楊易卻是從烏山西北二來,同是烏山,兩地相距遠隔千里蠻荒,根本不可能實現通信。
楊易這一路走得無比艱難,前期準備雖然充足,但探險隊探險和六萬大軍行軍完全是兩回事。且為了保存大軍體力,越過烏山之后已是夏天,六萬大軍不管是精銳還是輔兵,骨干力量都參加過對河中的萬里西征,但到了這里也不免疲憊不堪。楊易趁著天未轉冷,再度進行休整,同時尋求與石拔的聯系。但大軍到了這個地方,全軍上下已經全部信心爆棚。
契丹在漠北的統治中心招州、鎮州以及有重要政治意義的窩魯朵城就盡在東南了這三個地方在漠北已是極深入的北國地區了,南方的漢人進攻漠北,自然是從南邊來,任何部族都萬萬料不到有一支大軍會在北面虎視眈眈!楊易于此對漠北用兵,幾如高屋建瓴,可以奔瀉而下!
然而楊易一直在極北荒原中行動,在天然環境的隔絕下,敵人固然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也完全接觸不到漠北諸部的最新消息,在摸清漠北動向之前他有如目盲,因此不敢輕易行動,一直到石拔的靈鷲,找到了楊易的靈鷲,雙禽碰頭之后,才為楊易帶來了確切的消息。
楊易一從靈鷲的捆腳情報中得到了漠北的最新動態后,馬上作出了應對與部署。
柴榮這回北上,不是去接應窩魯朵城,他真正的任務是去接引鷹揚主力!然而在柴榮見到楊易之前,楊易已經發出了軍令,分出四萬人馬,分為兩部,其中兩萬人直接殺往鎮州,兩萬人迂回南下準備兜截耶律察割之后。
柴榮抵達時,見楊易身邊只有一萬人馬,但楊易聽了他的緊急求援之后根本沒解釋什么,在他眼中,耶律察割已經是插標賣首者了!
差不多就在石拔所在觀戰臺崩塌之前,柴榮出現在了戰場,契丹知道唐軍有一支人馬去了北面,但他們并不害怕。
然后,后面又有一支人馬,約略萬人。
萬人而已。
契丹分出部分兵馬進行攔截,現在對石拔的圍攻正到關鍵時刻!只要阻擋對方援軍一小會就行!
西斜的日頭,在昏黃中帶著血一樣的紅,楊易咳嗽著,他并不知道這個地方被命名為涅槃戈壁斬首灘,然而他看到了涅槃戈壁東面那無比混亂的戰局。柴榮已經不請命就直接殺進入救援石拔了,而楊易只是輕輕指了指契丹大旗所在的方向!
鷹翼揚起!
萬騎待命!
還在兩個時辰前,契丹人就心中暗中感嘆石拔的鐵獸軍戰力驚人,而慶幸鐵獸軍只有五百人,幸而不是五千人可現在楊易麾下萬騎至少有三四千人其尸血死氣絕不在五百鐵獸之下!剩下的六七千騎也只是略遜半籌而已!至于裝備與戰馬已經不需贅述!
天策軍萬里轉戰歷練出來的精銳中之精銳,有一半在這里了!
不過這無敵萬騎在未開展攻擊之前。卻是不動如山!敵軍中沒幾個看得出端倪,只有耶律察割忽而沒來由地顫抖了起來!
現在的楊易手中沒有長槊了,他只是咳嗽了一下,手點了一點,然后一揮。
鷹翼翅展!
萬騎沖鋒!
那是風么!風又如何有這等奔騰的威勢!
那是雷么!可世上哪有如此密集廣覆的雷霆!
那應該是群神在怒吼,那乃是萬雷在震動!
日光似乎在顫,大地似乎在抖!
那些漠北部族,在鷹揚萬騎面前就像拿著木棍的幼童面對拿著屠刀的壯漢!那幾千個被派出來試圖阻擋的胡人,就像一張紙一樣被輕輕撕碎!
然后附近的漠北軍隊覺得不對勁了。要回過頭來增援時,鷹揚萬騎根本不管他們!刀鋒直指耶律察割!
耶律察割顫抖了!
這次他知道是為了什么!
契丹的腹心部亦有強弱之分,最強大的當然在耶律德光手上,耶律察割手頭所擁有的腹心部戰力,幾乎已可媲美前者然而只是媲美而已。
現在,他身邊還有一千五百腹心部沒有派遣出去!可是對面殺來的,是滿萬不可敵的傳說!
而鷹揚軍和他之間,已經沒有了任何阻攔!
三千奚族回軍。迎了上去!
奚族,亦是契丹足可依賴的勁旅!
楊易點了點頭。手指動了動,令旗搖動,兩千戰馬在急速奔騰中忽然調轉了方向,沖向奚族,二千對三千,卻在接刃的一刻就分出了高下!
剩下的八千人。繼續如刀插進!
“殺!”
一字重似千斤!
八千唐騎,插入契丹腹心部!
在那一剎那間,耶律察割仿佛感到整個天地都靜了下來其實是不可能的,整個戰場都滿布著人馬喧嘩。可是在兩軍接戰的那一刻他確實這樣感到。
廣袤的四野在這一刻沒有援軍,但他們是驕傲的契丹腹心部啊。一千五百人集結之下,本來沒有什么可怕的了。
迎戰吧!
蒼穹下是整個迷蒙的草原,到處都是四處竄的身影。
十支一丈二尺的長槊開路,能使用這等兵器的即便是唐軍之中也寥寥可數,當然全軍上下最擅長這種武器的便是楊易,這十個槊將就是他從軍中千里挑一,從上萬個百戰余生的絕世精銳中挑出十個,而后親手調教出來的,他們每個人都有都尉以上的頭銜,卻沒有領兵作戰,而是成為將領級戰士,是楊易沖陣的殺手!
夾帶著奔騰沖力,迎上敵人的一瞬間十支長槊同時撞上了對面的契丹腹心部他們的敵人不是不想閃避,而是躲避不開!哪怕對手是耶律察割麾下的腹心部,也無法閃避這速度十足卻仍然能不失精準的強烈沖擊。
硬中帶韌的槊桿在一碰之后的千分之一秒間還爆發出了彈力,此時槊頭的撞擊已經將十個契丹腹心部撞得內臟碎裂,十個人同時飛起,其中五個在落地之前就已經失去了行動力。
十槊跟著劈頭蓋下,毫不猶豫地砸向落馬者旁邊的契丹,這招蓋在平時練習的時候要求一蓋擊下,石頭成粉。金甲崩裂。這時一槊下去,砸到頭骨的頭骨破碎,砸到肩胛的肩胛破碎,蓋之后迅速抽回,調轉槊尾以其精鐵尖銳處迎面而沖,這一次沖就是刺殺。雖已不如第一槊那般威勢,卻是在一縮之后跟著一吐,遇甲破甲,遇肉入肉,破肌理,斷筋骨,直入臟腑!
十騎三十槊,迅疾便滅掉了三十個敵人!此為鷹揚破軍之精銳。只接刃一戰,便叫敵人氣為之懾!
契丹全軍上下但望見的無不心驚膽戰。一個石拔可以在萬軍之中殺進殺出,而十員槊將集結起來,卻讓人看到了十個楊易的影子在進行夢一般的戰場殺戮。
十員槊將之后,馬上刀斧手涌出,左右各六十騎,三十騎加長橫刀,三十騎騎用戰斧,六十人本已全是鷹揚軍中的精銳。這半年來他們馬戰訓練又全以契丹為假想敵,騎用戰斧力能斬鐵。遇敵不看要害,直接當頭劈斬,中頭頭斷,中胸胸裂,兵器格擋的話連兵器一起斬斷!加長橫刀冷艷若雪,光芒似冰。三十刀全都用削,以偏鋒直割咽喉!六十騎過處,不瞬間便處處都是飛濺的血肉。
即便從后世的眼光看來,唐軍這一部人馬也已經達到了冷兵器時代的最巔峰。這是技術累積形成的裝備優勢加上連年征戰換來的強悍體魄,造就了這批鷹揚精銳睥睨當世的單兵戰斗力。再加上楊易的指揮藝術與將領魅力,足以將一萬頭餓狼變成一萬頭獅虎,而再往后隨著火器的發展,漢家將在適應全面戰爭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依靠國力優勢而不再能有如此將文明與野蠻結合到妙處的屠殺者杰作了。
一匹匹戰馬飛速地向這邊沖來,在有預兆的情況下,契丹腹心部似乎也被打懵了一般。接刃之后鷹揚軍迅速進入狀態,一眨眼的功夫,方圓二百步的區域內就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刀光蹄影。
一千五百契丹腹心部迅速就被八千人淹沒。雙方的單兵戰斗力唐軍也勝出一籌,更何況是五比一的戰斗。
八千唐騎硬攻耶律察割,卻并非斬首!軍馬并不像契丹人對付石拔一樣不顧一切地只是要滅了對方的首腦。八千唐騎憑借絕對優勢一道道地撕開腹心部的口子。
“他們要干嘛要將我們全殲么!”
看這氣勢楊易的確像是這樣打算,這支在耶律察割看來武裝到了牙齒的部隊此刻絕對可以在漠北橫掃千軍,任何一支軍馬遇上他們被擊敗都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早知道有這樣一支軍隊存在,耶律察割就算有十八萬大軍也會選擇退避清野!
哪怕耶律德光抽調了漠北的大批精銳人馬南下,可面對石拔耶律察割也還有擊敗對方的信心。但若是早知楊易來,無論是他還是蕭翰都一定會選擇避鋒延戰之策。
但現在卻都來不及了。
契丹腹心部周圍并非全無其它部族了,但那三四千雜族在鷹揚軍的震懾下已經潰散不堪,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配合兩者的戰力相差太遠了,現在還能勉強擋一擋楊易之威者只有腹心部了。
耶律察割望向斬首灘的方向,那里仍然在混戰著,但已有一部分部隊看到后軍被圍已經這邊回援,可是沒用了!
最早回援的奚族已經被兩千鷹揚鐵騎擋住,但鷹揚鐵騎雖然是攔截,但看他們的作為根本就不以阻攔為目的,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