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洛在馬上回禮,道:“這兩位是楊信將軍、徐從適將軍吧?我在戰報之中,見過兩位所立奇功,早就想與兩位見上一面了。”
楊信徐從適見他說話中聽,心中生了些許好感來,楊信指著回紇人逃走的方向道:“郭都督,咱們不如先追敵人吧,回頭我們再補禮數。”
郭洛望了望薩圖克,又望了望八剌沙袞,卻道:“不,我們先進城救火。這八剌沙袞是方圓千里的中心,就這樣燒了可不好。”
楊信和徐從適愕了一下,心想這當口不去追敵人卻去救火,那算什么事情?楊信看了徐從適一眼,眼神分明是說:“要不要來個將在外上命有所不從?”他們是郭威麾下,并不隸屬于郭洛,這時是忽然相逢,不聽郭洛的命令也未必不行。徐從適卻又使了個眼神,那是在說:“人家官又大,又是國舅爺,這場功勞又不管國家成敗,何必得罪他。”
楊信心中不滿,卻也就罷了。
這時郭漳也趕到了,望見郭洛的旗號拍著汗血寶馬一騎當先地就趕了過來,見到了郭洛直跳了下來,跑到了他的馬鞍前叫道:“都督,都督,哥哥!”兩人乃是五服內的兄弟,戰場乍見之下倍加親熱。
郭洛見到了郭漳垂淚道:“庸叔的事情我知道了,這也是他老人家的夙愿,也不要太過傷心。”
郭漳眼淚也直滲了出來,郭洛指著回紇敗退處道:“你帶的是騎射兵,逼近去射殺他們,不過不要沖進去,術伊巴爾也是個會用兵的人,說不定設了陷阱。你一路逼著他們,不要跟丟就行。”
郭漳二話不說,領了所部追上去了。
徐從適也撞了他一下,也是眼角一掃,那是在說:“忍忍吧,誰叫不是我們的頭呢!”
郭漳出發之后,郭洛當即派出兵馬四出兜截,逼那些逃脫的各部族入城救火,指著八剌沙袞道:“兩位將軍先到,這奪城的首功,理該由北軍奪取。”
徐從適道:“不如郭都督先行吧。我們附隨驥尾。”
楊信卻道:“大家都是自己人,郭都督都下命令了,你還客氣什么!”跳上了雪圍脖,呼道:“走!隨我奪回碎葉去!”
徐從適見他走了,也就跟著去了。
郭洛在后笑了笑,心道:“好一群驕兵悍將。”
那邊楊信與徐從適一起,先沖進了八剌沙袞城,放眼望去,不由得一陣嘆息。
這八剌沙袞城,并不像他們想象中那樣繁華,嶺西回紇的工商業均不發達,兩河流域又是游牧部落,不像農耕文明一樣可以支撐起一個巨大的脫產都市來,所以八剌沙袞的城墻范圍雖大,城內卻沒有像涼州、疏勒那樣的繁華市井,相反,由于歷代君主及其部下習慣于金帳內的生活,所以城內有很大的一片地方是用于駐扎帳篷。
當然,像樣的建筑也是有的,但不是民居。一個自然是歷代大汗所住的宮殿,宮殿的格局介乎華夏與波斯之間,又帶有一些漠北游牧民族的符號,另外一個就是神廟了。
但此刻宮殿與神廟都已經起火,唐軍入內之后,在郭洛的指揮下切割火場,將還沒有燒到的地方保護起來,但薩圖克在離開時就已經放火,所以眼看這兩大主要建筑都保不住了。
這時后面郭威和馬繼榮也相繼也到了,郭威聽說郭洛在城內,便在城外駐防,馬繼榮慢到,卻先進來與郭洛見面,看見還在燃燒著的宮殿與神廟,指著火苗嘆息道:“這座城,也要變成空城了。”
郭洛卻道:“空城也罷,反正接下來幾年里頭,這里也不需要住什么王侯將相、祭司僧侶。最重要的是城外的水利沒有破壞。”
碎葉河流入熱海的這一段,夏天秋天水量都十分豐沛,所以有大片的灌溉農田,有許多水利設施都還是隋唐時期留下的。嶺西回紇演進也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在西遷的路途中又不斷與當地各族融合,其中有不少本是昭武人,甚至漢人,所以人口結構中有了許多的農民確切來說是農奴,因嶺西政權的戰斗力主要還是依靠游牧人口,農民便淪為近乎奴隸的地位。
這次薩圖克西遷,游牧部落倒也還可以適應,有不少也就跟隨了,但務農人口卻誰肯輕易離開呢?因此中途紛紛逃散。術伊巴爾在敗勢之中也沒法有效控制,因此這些人逐漸逃回,全都聚到了八剌沙袞附近,在唐軍的驅遣之下自愿投降這些人身上有很強的奴性,反正在嶺西回紇手下過的也是近乎奴隸的生活,向來投靠了唐軍,最多也就如此。農奴們又有農奴們的狡黠,他們知道自己是有利用價值的,只要夠溫順,新的統治者一般不會殺害自己。
張邁到達的時候,八剌沙袞城外已經匍匐了將近萬人,郭威迎來與他一起進城,才到城門,楊信就跑了來道:“元帥!我奉命追擊回紇,到了這附近,本來就要追上薩圖克了,但郭洛都督望見大火,卻讓我們先救大火,因此便讓薩圖克那廝給逃了!”
他說的話只是陳述,但語氣十分古怪。分明是在告狀!
張邁自到了嶺西以后,再見到楊信、徐從適兩人,那寵信是連嶺西舊部看著都暗中妒忌,雪圍脖當初楊信是臨陣“借”的,張邁自然不會要回來,此外從銀盔到明光甲到一品橫刀,全副裝備都換成新的,乃至靴子張邁見楊信的鞋子破了,又看他的腳和自己差不多大,直接就將自己還沒用過的新靴子給了他。見了面說話也從不帶一點嚴肅,口吻就和石拔說話差不多,沒有什么避忌。
這時他早知道此間發生的事情,聽了楊信的話,笑道:“郭漳捉不到薩圖克的,放心,回頭我仍讓你打前鋒,這場功勞逃不掉!”
楊信哈哈一笑,見張邁沒有偏袒郭洛,這才轉為欣然。
張邁上了城墻,見到了郭洛,一把將他抱住,彼此捶拍著背脊,叫道:“好兄弟,這咱們可幾年沒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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