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邁問道:“那么你這十年的后半段。應該更好才時啊。”
贊吉卻搖了搖頭:“不,不好。不知道為什么,過了幾年之后以前覺得很香的肉吃起來也沒感覺,以前覺得很甜的酒也沒法讓我快樂了。我曾記得,我年輕的時候在沙漠。一口的清泉就能讓我感到很快活、很幸福,但到了后來一卻是將全世界的美酒佳肴都放在我面前。我也沒有了胃口,所有的美味、美女都不能讓我感到幸福了。而且我的妻子兒女多了以后,我的煩惱也跟著多了,不怕元帥你笑話,我有好幾年都被家里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煩惱著,煩惱得想要去跳那密河!可我年輕的時候,就算是在戈壁絕境中和馬賊對抗,刀都要砍到脖子上了,糧食也都斷絕了,我也沒產生過這種這么痛苦的絕望。”
張邁怔了一怔,看看郭紛,再隔著簾幕看看里面的福安,忽然有了一點感觸,他雖然還不至于像贊吉一樣痛苦得要去跳馬城河,但進入涼州以后的煩惱也確實越來越多。
“后來呢?你想過怎么解決這個問題沒有?”張邁忍不住問。
“當然想啊贊吉道:“誰不想找回快樂呢
“那你怎么辦?。張邁又問。
“我的做法,就是找回我的青春。
“找回青春?”
“是啊”。贊吉說道:“在六年前的某一天,我忽然決定要出去經商,我要去找回年輕時候的那種感覺,我要重新經歷那種痛苦,然后重新獲得那種快樂。我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布哈拉和撒馬爾罕的老朋友都以為我瘋了,我的大老婆小老婆們以為我是為了故意躲著他們一
嗯,當然,其實這也是部分原因,但我卻還是下定了決心,我走出了家門,走出了城市,走出了薩曼,重新組織起了驂駐隊,重新過起了危險而艱辛的商隊生活。可元帥你知道,我已經被酒肉美色侵蝕了好些年,重新過起這種生活的前兩年,那真是痛不欲生,有無數次我都想逃回去,窩在溫柔鄉里得了,但找回青春的渴望卻支撐著我繼續走了下來。
幾年之后我又慢慢適妄了這種生活,雖然青春沒找回來,但我也已經習慣了,一直到今天
張邁和郭紛聽到這里都對這個商人生出了佩服,均想天方世界的商人能夠深入到全世界各個地方。也不完全是靠宗教與武力,這種來自民間的精神也是一種巨大的力量。
郭汾便讓郭漳去取美酒來,請贊吉品飲,贊吉也不推辭,郭紛問道:“那你剛才說,有準備將家搬到寧遠,你和我實說,不用怕得罪我,其實是不是其是為了討好我們而這樣說?”
“不是啊,王后贊吉說道他是這樣叫的,那少年也就這樣翻澤:“寧遠這個城市,雖然還遠遠不如撒馬爾罕、布哈拉繁華,可是她有一種年輕的味道,還有天策這個國家也一樣,我喜歡這種味道。撒馬爾罕和布哈拉現在其實已經變得壓抑,更別說王朝的其它地方,而寧遠的人,笑容則遠比薩曼王朝的人多
郭汾聽到了這里心放了大半,她聽得出贊吉沒有說假話,如果寧遠的民眾是快樂的,那么,郭汾想,作為那個地區的統治長官,哥哥郭洛的心情應該也不壞吧。
“年輕的味道?。張邁問道:“薩曼幕老了么?”
“還沒到腐朽老邁的地步,但確實已經像奈斯爾二世一樣,青春不再了。”贊吉道:“如果從財富來說,現在的薩曼比十年前更加富有,二十年前更是沒法比。這就像一個人,五十歲的時候一般會比四十歲有錢。四十歲又比三;二淺。可是。五十歲的人雖然擁有了更多的財富但池欠公的卻更多,在財富的掩蓋下,毛病也是會多得數不清。薩曼也一樣,這個國家雖然越來越富裕,但在富人越來越多的同時窮人也越來越多,富人富到了二十三年前他們自己也不敢想象的地步,而窮人則比二十三年前更窮!城市很繁華,但有很多農村卻不可扭轉地破落了,王朝對邊境游牧民族的控制力也大大削弱,就算在城市內部,隨著人們貧富的拉大,他們之間的隔閡也越來越厲害。如果說,二十多年前這兩個階層還可以比較平和地共處的話,那么今天富人和窮人簡直就水火不容了。
“這幾年,庫巴的邊境椎場開放了,跟著天方的人也可以到大唐境內來做生意,這大大促進了薩曼的商貿,許多人因此都發了財,但這些錢并沒有流入到那些渴求溫飽的人手里,也沒流入到那些解決了溫飽但還在渴求財富的人手里。薩曼的商脈都被一批固有的富人壟斷了,那些窮人,那些沒有關系的人,就只能在與對大唐的貿易中分到一點汁水,看著那些富人越來越富,而他們卻沒法改變自己的命運,甚至覺得連子孫的命運都不可能改變了,許多人的眼睛也就越來越紅。“所以我覺得,薩曼的這種情況是很危險的,這個國家隨時都有動蕩的可能,奈斯爾二世的魄力又遠遠不如當年了,絲路開通之后所帶來的財富他沒法將之分配到更需要的人群里頭去,卻被本已富有的群體所瓜分,這種財富縱然越來越多,只怕也不能為王朝帶來好的影響,甚至有可能會埋下禍亂的惡胎。前些年那些只能在邊遠地區活動的激進派,最近兩年竟然活動到布哈拉、撒馬爾罕來了,越來越多的人一尤其是窮人,背棄了比較柔和的正統派,而轉向那些激進的流派,他們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時候,在喪失了希望之后,就將未來寄托在了暴力上。而這又讓天方教內的許多本來可以和平共處的流派也漸漸變得水火不容起來。
“而在寧遠,這座城市卻公平得多,公正得多,對許多窮人來講也還有許多走向富裕與成功的機會。在那里連外教都能和天方教共處,就不用說天方教內部的派系了。這樣的城市我覺得會比撒馬爾罕、布哈拉更有希望。因此我說有考慮遷居到寧遠,并不是為了討好元帥和王后。”
張邁一邊聽著,不住地點頭,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就是郭洛在寧遠所面對的世界,也許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耍更加廣闊。
張邁在東進的過程中,所考慮的敵人與被征服對象,主要是中原諸國,契丹、北庭回訖,他所牽掛的時象。最多再加上一個可能會來搗亂的嶺西回訖,薩曼的邦交穩定下來以后,張邁就沒在這方面上花費太多的精力了。
但郭洛呢?
寧遠對天策軍來說乃是一個最西的邊陲,但對整個大西域地區來說卻處于一個心臟位置至少是幾個心臟之一。對整個世界來說,寧遠更處于一個東西交匯的關鍵點上!無論是軍事、政治還是文化上都意義非凡!
“或許阿洛還關注著整個天方教世界呢。”
在寧遠,郭洛不止是最高軍事長官,同時也是最高行政長官甚至還有相當的外交權力,他行使著天策軍內部更無第二人能擁有的方面之權,同時他所要考慮的問題也更加全面。
楊易在北庭雖然也軍政一把抓,但在現階段北庭的民政問題也都是要為軍事服務的,而寧遠卻已經不在這個階段上了。
薩圖克的事情爆發以后,張邁對郭洛頗有微詞,因為他覺得郭洛似乎沒有盡全力來對付嶺西回繞,但這時張邁卻又想到,嶺西回訖的問題,“對阿洛來說是否也只是一小部分呢?。
這些東張邁和郭洛之間幾乎每個月都有書信溝通,但相隔萬里,國事又如此復雜,有很多事情并不是靠書面就能夠完全表達的。
郭紛本來只是想叫贊吉進來問幾句話,后來張邁與贊吉語投機便越說越久,竟說到日落西山也打不住,張邁就設了頓便飯來請贊吉,贊吉欣然領受,因覺得那少年翻澤有功,便讓他也列席。
那少年說不敢,張邁笑道:“說什么不敢呢。你沒聽你的主人剛才說喜歡我們大唐,就是喜歡這里隔閡更少,窮人希望更多么?你現在還只是個一文不名的少年,我天策境內大把的機會,但將來會有什么樣的前途,誰知道呢。”
便讓他坐下,又問了他的名字,那少年道:“我”,我叫郭俱蘭
“郭?”張邁笑著對郭紛道:“那可是你的本家
郭紛微微一笑,這幾年隨著大唐的重新崛起,西域不少胡人都改了唐姓,其中張、郭、楊、鄭、石等姓氏最為流行,這個少年看起來就算不是胡人也是一個混血,這個姓多半也是自己改的。
張邁又道:“俱蘭,,俱蘭,”你是俱蘭城的人么?”
郭俱蘭又看了張邁一眼,忽然鼓起了勇氣,跪了下來,都:“我,是郭老都護替我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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