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照知道,那肯定是被剝奪,所以他不敢承認。
“你不是庚辛劍主!”
藍臨真人忽然開口,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打在他的心口,讓他整個人都暫時失去了力氣。
梁照臉色蒼白,面無血色。
“弟子的確不是庚辛劍主。”看著遠處湖底的星海,梁照有些頹然。
那顆白色劍星還是那么特殊,但就像是在嘲諷他一般,梁照這些年極少去看那顆庚辛劍星,就是因為他知道那顆星星不是他的,他每一次去看都會有些特別的想法,以及愧疚。
他有些怨恨那個真正的庚辛劍主,但這么多年過去,也從來沒有哪個劍修出來承認過,梁照知道那個站在暗處的真庚辛劍主會在某一天出現,在他的猜測里,北邊劍府里那個一直閉關的劍修最有可能,只是那個少年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世人,也讓梁照有些不知所以。
他不知道那個人在想什么。
未知是讓人可怕的根本。
“梁照,為師很失望。”藍臨真人忽然轉頭,平日里看著溫和至極的那張臉上,依舊是沒有憤怒,只有失望。
那是徹底的失望。
這位劍庭的掌教真人緩緩開口說道:“你是不是庚辛劍主,其實在為師看來,根本都沒有什么關系,為師看重的是你沉穩,是你的天賦,是你的品性,你不是庚辛劍主,但足夠優秀,劍庭為何不能交到你的手上?”
藍臨真人說道:“你為何要說你是庚辛劍主?就是為了劍庭給你的那些東西?事實上這些為師都可以給你,只是時間會晚一些而已。”
藍臨真人悵然道:“為師最優秀的弟子是你,收你為徒,為師很驕傲,可你卻讓為師失望了。”
梁照沉默了很久,忽然抬頭,看著藍臨真人說道:“師父你錯了。”
藍臨真人愕然,“為師如何錯了?”
“我有修行天賦,我不是庚辛劍主,但我依然能得到現在該有的,不過會晚一些而已,晚一些代表什么,我的師兄們比我大很多,境界也要比我更高,師父活了幾百年,難不成還能一直活下去?”
梁照看著藍臨真人說道:“師父不能一直活下去,這掌教的位子,遲早是要傳出來的,那到時候師父會傳給我某一個已經成為金闕境劍修的師兄,還是我?”
這一番辭說的算是極為合理,的確是這樣,不管梁照的天賦有多高,到時候他只要不是金闕境的劍修,就沒有辦法繼承劍庭的掌教之位,他縱然天才,可入門太晚,已經慢了一步,之后會步步都跟著慢。
“到時候師兄接任了掌教之位,長老師叔師伯們提及我,只是會說我有些可惜,除此之外,不會再說別的什么。”
梁照繼續說道:“當然,在這之后,我會繼續修行,成為劍庭的最強者,成為威望最高的長老,成為天底下最強大的劍仙,成為劍道魁首,可那又如何?師兄的掌教之位一定會交給他的弟子,他的弟子也不用境界太高,只要是金闕境便已經夠了,反正之后也是我,是我守護劍庭。”
“世間會傳頌我的美名,年輕劍修會以我為榜樣,后世的修行者,提及我的名字,是贊揚和欽佩。”
藍臨真人緩緩道:“那不好嗎?”
梁照搖頭道:“不好,因為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不是這個。”
是的,那一切美好的未來都足夠美好,想來天底下沒有幾個修行者會表示拒絕,就算梁照,真到了那一步,也是如此,只能接受,除此之外,他還能干什么呢?仗著自己的境界去逼迫師兄或者師侄退位,強行坐上劍庭掌教的位子?這不是不可以,只是這樣的話,他的名聲不會好聽。
而且會有很多事情出現。
比如史冊上寫就梁照的一身,都說他極為天才,一輩子的經歷堪稱完美,但是卻有一樣,被人詬病。
這樣的評價,會在青史上一直留下去。
梁照不愿意。
他要堂堂正正的坐在劍庭掌教的位子上。
他要成為一代劍道魁首。
要流芳千古。
藍臨真人忽然開口說道:“可是,你冒用庚辛劍主這件事被人知曉,你依然是一生的污點!”
是的,一生的污點絕不止逼迫同門退位這一點上。
還有很多別的。
這件事也是很嚴重的。
梁照平靜說道:“我想過了,我能解決這件事。”
有一天,會有另外一個庚辛劍主出現,到時候梁照會和他一戰,然后一戰勝之。
勝過他之后,即便對方說自己是庚辛劍主,也不會有人相信,如果對方愿意用生命來證明的話,另當別論。
不過如果他沒有死,那么在之后的歲月里,梁照就要為解決這件事而努力,他相信,自己付出百年光景,肯定有解決事情的辦法。
到時候,他還是完美的。
藍臨真人唏噓道:“你活得如此虛偽,真能在劍道上走到極致?”
梁照沒有說話,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道:“師父剛剛問,什么是真人?”
“我的本性就是這樣,我在維持本性,我是否是真人?”
梁照平靜下來,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整個人好像開闊了好些。
藍臨真人愣住了,什么是真人,之前他給出的答案是自己能夠維持本性,是不趨炎附勢,可如果梁照的本性便是個這樣的人,他冒用庚辛劍主的身份也是追隨本性做出的決定,他算不算真人?
這倒是讓藍臨真人無法作答的一個問題。
真人明顯是對好人的形容,但從真人本身兩個字來看,梁照如此做,似乎也是如此。
有人要作惡,是因為他本性里就是喜歡作惡,就是愿意作惡,不存在被什么事情脅迫,相反而,當他作惡的時候,他其實是很開心的,那么這個人,是不是虛偽的人?
梁照說道:“我從來都沒有違背自己,我從頭到尾都是這樣的人,我沒有任何問題。”
說完這句話,梁照緩緩抽出了劍,對著藍臨真人,十分認真的說道:“或許這種應該說偽君子,但我如果天生就是個偽君子呢?”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讓藍臨真人說話,而是揮劍斬向了藍臨真人。
藍臨真人遇劍則滅。
化作了一道飛煙。
然后梁照朝著湖水一劍斬去,湖水消散,星海隨之。
梁照再度睜開眼,自己出現在皇城里。
是的,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只是一個考驗。
梁照挑眉看向遠處,然后緩步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他不是第一個走進皇城的修行者,但是最快破開心魔的修行者,從某種情況來說,梁照這樣的人,天生無情,是最適合做帝王的人物。
如果這考驗只有一個,說不定梁照就真的能夠成為寧啟皇帝的傳承者。
只是考驗若是這么簡單,那怎么會是寧啟皇帝的行事風格?
……
……
知禪和另外兩個僧人的辯論到了最后,他的沉思結束了。
他抬起頭來,看著聽禪和悟禪。
聽禪的白眉飄著,“如何,想通了?”
知禪點頭。
悟禪說道:“既然如此,早些跟著我們離去吧,免得再自尋苦惱。”
知禪卻是搖頭。
“為何?”
兩個僧人神色有些凝重。
知禪說道:“小僧想了想,兩位前輩所都有道理,不過小僧還是明白了一個道理。”
“是何道理?”
“小僧是知禪,并非是兩位前輩的意志延續,小僧要走什么路,小僧自己會慢慢嘗試,不勞兩位前輩操心。”
知禪看著滿天蓮花,微笑道:“小僧這個人,即便愚鈍,修行佛法多有問題,但也無需兩位多指點,小僧會在這紅塵中探索,即便未能領悟佛法真諦,也不怨恨。”
聽禪怒喝道:“豈有此理,你這想法膽大妄為!”
悟禪亦是如此,“萬世之法,本就正確,你卻想要另辟蹊徑,糊涂!”
知禪已經想的透徹,此刻再也不會動搖,他閉上眼睛,小聲道:“阿彌陀佛。”
等到他睜開眼睛,眼前蓮花散去,兩個僧人也離去,只有皇城,只有前路。
他明顯感覺到體內的舍利子便安靜許多,腦海比之前也要清明。
他快活道:“善!”
……
……
見到了日思夜想的母后,顧泯心里總算是好受很多,只是眼前皇宮卻還是南楚的皇宮,這說明他尚未破開心魔,這讓顧泯有些頭疼。
他不會在這里去殺李鄉,因為他不知道,李鄉是不是對他做過什么惡事,他知道的是李鄉幫了他。
這樣的情況下,讓他做出這種事情,絕對不行。
可若是不斬李鄉,如何離開?
顧泯看著一旁的孫皇后,疲倦的說道:“母后,我好累。”
孫皇后看向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說道:“阿泯,生在皇家,擔子就要比別人重,如何能夠不累啊,你父皇最喜歡你,以后這南楚,說不定還要交給你,到時候你肩上就是無數百姓,這擔子挑著,當然累了。”
顧泯輕聲說道:“母后,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好累,你們離開之后,我在世上沒有親人了。”
孫皇后仿佛是沒有聽到這些話,只是微笑道:“阿泯,不管怎么樣,都要好好活著,你記住你自己的責任,你要守護的,要好好守護,有人在默默愛著你,母后也會在你身后一直看著你。”
顧泯喃喃道:“為守護而活嗎?”
孫皇后把手輕輕的放在顧泯的臉頰上,輕聲感慨道:“身在皇家,當然是身不由己了,你這個孩子,天資聰慧,一定會有解決辦法的,你所守護的,不僅是依靠你的人,還要你愛的人,你愿意去守護的人,記著啊,娘親只說一遍,以后你得自己去看了。”
顧泯猛然一驚,霍然抬頭。
就在這個時候,身側的孫皇后沒了蹤影。
顧泯大喊道:“母后!”
四下無人。
只有遠處又出現了李鄉。
他看著顧泯說道:“陛下,太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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