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
“閉嘴!”宋春雪盯著和尚的眼神算不上溫和,甚至有些嚴厲。
“……”
慧能和尚低頭看著桌上的東西,右手不自覺的用食指掐拇指的指腹,像極了三娃上輩子挨訓的樣子。
這讓宋春雪猛然意識到,她從前不喜歡三娃,或許是因為他跟他爹長得不太像,那股不討巧的老實勁兒跟他卻一模一樣。
驀得,她仿佛回到她還年輕,他還未去世的場景,仿佛回到了那座小院,那個黃土壘砌的家。
那時,江樹明用父親留下的大半積蓄,將院子里的土窯挖掉,請了莊子上的人蓋了幾間一坡水的瓦屋,一時在莊子上風頭無兩。
他雖然種莊稼不成,很多事兒讓宋春雪覺得,這人就是個被寵壞的木頭,讓她又氣又恨。
但他有時候卻十分體貼,修補犁地的工具,為她編了好幾個柳藤籃子,放羊回來時,還會給她摘兩袖子豌豆角,悄咪咪的丟在灶臺上,然后若無其事的走開。
他在時,宋春雪不覺得有什么,他去世之后,她一遍遍的回憶,愧疚,遺憾,怨懟。
如今想來,挺傻。
她對江樹明的種種,早就在上輩子晚年躺在床上時,跟羊反芻一樣,一遍遍的嚼碎品嘗,然后順著腸道變成羊糞蛋。
羊糞能做什么?
臥肥料,或者添炕。
總不能當珍珠收藏把玩吧。
看著和尚低著頭悄悄瞥她的樣子,宋春雪心情復雜,無法說。
她深吸一口氣,收斂自己的脾氣。
和尚說過,他是江樹明時,他魂魄不全。
但現在看來,他也沒聰明到哪兒去。
可能他那聰明勁兒,全都拿去念經了。
“你上輩子都沒喊過我春雪,忽然來這么一聲,是想嚇死誰?”
宋春雪沒好氣的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你該不會是覺得對不起我,對我念念不忘,想要做點什么彌補我吧?”她搖了搖頭,“千萬別,免得糾纏不清,我們緣分已盡。”
“若是沒有那更好,你也別因為想還我的債,又欠下白道長的情債。她對你是情深義重,若非你是個和尚,估計早都議親了。”
她語重心長的叮囑和尚,像是叮囑自家弟弟,或者孩子。
“如果你不想還俗,不想與她白頭到老,就別耽誤她。她再大大咧咧不計小節,也是個為情所困的女子。”
說到這兒,她又想到什么,一只腳踩在旁邊凳子上的橫桿上,笑得意味深長。
“不過,我就是隨口勸勸,萬一你們倆真有緣,到時候來一場橫跨佛道兩家的曠世奇戀,雙宿雙飛隱居山野,我會祝福你們的。”
和尚沉默不已,低頭一顆一顆數著手中的念珠,神情低落。
他還是江樹明時,他爹去世,他的臉色都沒這么難看。
當他母親去世時,他哭的像個孩子,鼻涕眼淚一把抓,抬起胳膊一擦,便哭著刨墳。
莊子上的人攔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抬豬崽一樣抬著回家才作罷。
宋春雪看向窗戶,心想這么好的天氣,怎么窗戶是關著的,隨即起身打開。
借著這個空隙,她將眼中的淚意壓了又壓,發熱的眼眶才慢慢恢復。
他們曾經是夫妻,是親人。
但是如今,宋春雪只想跟他陌路天涯,再也不見,再也不會想起對方。
債還完了,他們就不會再見。
“你跟謝征要結為道侶?那你知道,只要皇帝還活著,他就不能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