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笑……”
些微的日光從身后的窗棱間透進來,何笑微微仰著頭望著站在門口的梁墨城,看著那張她端詳了數千遍的臉,有幾縷英俊的劉海垂散在額前,英俊的樣子一如往昔,只除了此刻那雙黑色的眼眸中一瞬間夾雜的掩不住的驚愕。
她的名字被他叫的響而重,嗡嗡的回聲在空寂的房子里回蕩,然而當最后的回聲消散開,卻始終再沒有后續的話語。何笑站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感受到他轉頭投到自己臉上的灼灼目光,眼簾微微扇動著垂了一分,雙手負于身后,身體卻依然沒有動,只是隨著他回聲的尾音又重復了一遍,“我想的很清楚,梁墨城。我們離婚吧!”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流暢且清晰,大膽的迎著他的目光,一口氣說到了底。這曾經是一個艱難又痛苦的決定,然而當真真被說出來的時候,何笑卻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覺。無意識的聳了一下肩膀,接著唇角彎開來,個隨著淺色的弧度,無聲的笑了。
“梁墨城,用我穩住父親的那些老臣子,然后借著沈沫對你的那份感情套取他父親的所有股份,難道不是你從一開始就設計好的結局嗎?”
她看見梁墨城的眉頭在自己面前糾成了一團,嘴唇緩慢的張合了幾下,卻并沒有發出聲音。他的眼睛還是那樣的黑,然而在這么多年的相處里,她也終于學會了在這一團墨色的謎團中找出自己所需要的答案。
“如果我沒有猜錯,在下個月的股東大會之后,我一定就會收到你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吧。”
何笑的聲音很鎮定,目光定定的平視前方,望著對面的那個男人,然而梁墨城卻并沒有馬上回答,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才終于勉強的回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聲音隔了好久才傳進她的耳朵,鈍緩中夾雜著喑啞的味道。何笑看見他有些粗暴的扯了扯領口的那一根領帶,原本服帖的領帶結被他硬生生的扯成了一個很滑稽的姿勢,配上他那張糾結在一起已然有些黑沉的臉,噙在嘴邊的那一抹笑容,突然便無聲的擴大了好多。
在所有的記憶里,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表現的這樣狼狽。她笑著等著他接下來的動作,呼吸的時候,竟發覺自己的內心中也帶了一份解脫般的快感。干脆又向前踱了一步,直直的站到他的面前,昂著胸脯繼續道:“這些年里,你反反復復的利用了我這么多次,就不許我在最后一次的時候聰明一下嗎?”
“何笑。”梁墨城的眼睛極迅速低下來,落到與她平視的地方,去掉了一切假意做出來的溫暖情愛,剩下的便只有最最原始的欲望。
然而何笑卻沒有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難道事到如今你還想舊事重提嗎?你還想繼續用我的父親來威脅我嗎?!他本就是因為你才會變成現在的這副樣子!你不是恨他嗎?恨他是黑心商人,恨他害了你的兄弟?如果你還可以繼續去拔掉他的那根呼吸器的話,那我想,你也已經和他再沒有區別了!”
一聲嘆息之后便是長久的沉默,梁墨城獨自站在那一方大理石瓷磚上,過來好久,才終于重新找回了一點聲音,很輕很輕的開口道:“何笑……在你心里,我已經變成這樣可怕的一個人了嗎?”
他的聲音低低啞啞,輕緩中又帶著些許的討饒。這樣的口氣,是很久以前何笑同他賭氣的時候最常用的。若是時間流轉回從前,何笑必定是會心軟的。只是時過進遷,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她一門心思喜歡著的俊朗完美的少年,她也不再是那個天真無知的少女。
她的眼睛依舊看著他,沒有退步,也沒有原諒,只有緩緩的一笑,牽動起嘴角,在整張臉最顯眼的地方浮出一絲清亮的笑痕。背在后背的手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從后面放了回來,露出粉色手指間夾著的信件。
白色的信封,上面的文字亦是極正式的打印字體,何笑恰大好處的再次抬頭向上望去,只一眼就捕捉到了上方那雙墨色的眼睛里急劇收縮的瞳孔。
她依然在笑,然而笑容里,終究也帶上了些許哀傷的味道,“你這又是在做什么呢?請求我的原諒?你都已經做好了,還需要問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