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坐上車時,見謝游正專心地看著手機。他好奇,“你在看什么這么專心,都不分一個眼神給我?”
謝游依然盯著手機,嘴里回答,“在看年年。”
“我?”余年湊過去,跟謝游一起看向屏幕,發現上面還真的是他。視頻里,是大片的綠茵場,觀眾席滿滿坐著人,他穿著黑白的運動服,正在為一項大型體育賽事進行開場演出。
謝游話里帶了淺笑,“年年上熱搜了。”
“我看見視頻下面的tag了,”余年泄氣,“#命是提詞器給的#,好吧,我就知道,在舞臺上提詞器不明顯,還能掩飾掩飾,到綠茵場這樣的大型場地上,被六七個提詞器環繞什么的,真的太丟臉了!”
謝游一手拿手機,一只手摸了摸余年的臉,親了一下,哄道,“不丟臉,很可愛,我很喜歡。”
難得和“可愛”這個形容詞掛上鉤,余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湊過去親了一下謝游的嘴唇,又迅速改了話題,“我錄完第二期的《藏寶》后,就要跟著日曜手機的公益團隊一起去一趟山區,大概會花四五天。”
謝游握了余年的手,語氣里有不易察覺的悶,“去這么久嗎?”
余年把頭枕在謝游腿上,偏著腦袋看他,“很快就回來了,我會很想你的。”
謝游手指輕輕撩過余年的頭發,嗓音溫柔,“頻率是?”
余年笑容擴大,回答,“每一分每一秒!”
謝游這才滿意了。
車輪壓過城西的青石板路,最后停在了私菜館門口。余年朝外張望了一眼,“我們下車吧,沈叔應該已經做好一桌飯菜等我們了。”
謝游沒動,隔了一會兒才道,“……我還需要一分鐘準備時間。”
看出謝游似乎是有一點緊張,于是余年也沒動,就坐在原位上,隨意地聊天。
“我生父不詳,母親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外公外婆也相繼離開。沈叔看著我媽媽長大,又看著我長大,雖然不是親人,但也像我長輩一樣。”
余年回憶,“我小時候有段時間挺挑食,總是長不胖,沈叔比外公外婆還焦心,總是換著食譜給我做菜。他雖然小少爺小少爺地叫我,但心里也是把我當親人看待的。”
謝游點點頭,隔了兩秒,又遲疑道,“年年,你的生父——”
知道謝游是想說什么,余年搖頭道,“我沒想過要去找他。既然當年媽媽懷著孕回家,對著外公外婆也只字不提,那我也沒必要去追查前事。”他眼底清澈,“媽媽的愛,外公外婆給我的愛,已經足夠了。”
謝游也沒再往下問,又在車里坐了兩分鐘,他才道,“我準備好了。”
“嗯,我們走吧!”
余年提前跟沈味打過電話,說今天會帶喜歡的人過來,私菜館里明顯是清了場,安安靜靜的。到定好的包廂“鵲枝”坐下,沒一會兒,沈味就打開包廂門,過來了。
看清和余年坐在一起的謝游,沈味在門口踟躇兩秒,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將飯前糕點擺放在小桌上,沈味嗔怪,“小少爺也不提前說一句。”
“我介紹一下,這是沈叔,這是謝游。”
謝游依禮打了招呼。
余年不客氣地取了一塊糕點喂到謝游嘴邊,自己再拿了一塊,對著沈味笑彎了眼睛。
沈味記得很清楚,余年過來借用廚房做飯那一次,說起過,想做菜給喜歡的人吃,而喜歡的人身高一米八六,身體很好,但不能懷孕。那時他便有所猜測,只是一直沒確定。
看著坐在謝游身邊的余年,眼里眉梢全是笑容,神情放松,他心里懸起的大石頭也慢慢落了下去。
沈味臉上的皮膚褶皺延伸出去,盡是慈愛和溫和,他將裝點心的瓷碟往余年的方向推了推,照例念叨,“小少爺就是吃太少了,胃口小,才這么瘦。說不定以后真的會被謝先生摜在墻上,或者單手舉起來。“
余年沒注意,一口點心屑嗆在了氣管里,咳得眼尾發紅,就著謝游的手喝了大半杯茶才緩過來。
他靠在謝游的肩膀上,嗓音還有啞意,佯裝不悅,又掩不住笑意,“沈叔,您再這么說,我真的要生氣了!”
沈味笑得開心,又有些懷念,“歲月催人老啊,以前滿院子亂跑、蹲著數螞蟻的小少爺也長大了,有喜歡的人了。對了,”他站起身,“一聊起來就愛忘事兒,菜還在廚房,我去灶上看看,稍等。”
包廂門被關上,見謝游身形稍微緊繃,余年揚起笑容,捏了捏謝游修長的手指,“外公以前常說,人生最長不過百年,能遇見一個喜歡的人就已經很不容易,不貪求其他,沈叔也是這么想的,而且沈叔年輕時,定下婚事的人病重去世,沈叔便發誓不再娶,一直到現在都是一個人過。所以只要我幸福,他都贊同。”
說著,他把自己咬了一半的點心喂到謝游嘴邊,又道,“相信我,沒問題的。”
謝游這才張嘴,把剩下一半的糕點吃進了嘴里,還趁機用牙齒磨了磨余年的指尖,癢得余年趕緊縮回手。
沒過多久,沈味將菜上了上來——三大菜四小菜,擺了滿滿一桌,香氣饞人。
飯后,沈味笑道,“說起來,我也看了《藏寶》,小少爺和古老先生、甘館長一起錄的那個。”
余年喝了飯后解膩的茶水,好奇地連聲問,“我表現怎么樣?”
“很不錯,不過,小少爺說的那些,是背的家史上的內容吧?”
余年摸摸鼻子,又理直氣壯地,“嗯,說明我小時候背家史背得認真、記得牢固!”
他又朝謝游道,“小時候覺得最恐怖、最難的,就是家史,一卷一卷地疊在一起,放地上比我還高!我問外公,能不能不背,太多了。外公說不行,因為他小時候也是這么過來的。”
謝游眼里浮起笑意。
“后來外公又勸我說,年年你看啊,這么多,寫家史的人肯定挺辛苦的吧?我們也不能讓他們白寫對吧?抱著尊重勞動成果這樣的想法,我才眼包著淚,一卷一卷地挨著挨著背下來了。”
謝游在桌子下面,握住了余年的手,“年年小時候很好哄。”
沈味打量并肩坐在一起的兩人,越看越覺得般配,眼里滿是欣慰,他笑著講道,“小少爺小時候確實好哄,那時院子里有一棵樹,樹上有鳥窩。小少爺每天早上起床,都會跑去樹下,認真和小鳥說早上好,有時候還會嘰里咕嚕地跟小鳥講自己晚上做了什么夢,說完了才吃早飯。
后來晚上暴雨刮大風,鳥窩被吹下來了,鳥也不見了。小少爺哭得眼睛都腫了,眼淚就和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先生還笑說,即將水淹余家。
夫人實在沒辦法,才編了一個理由,說七夕節到了,小鳥都去天上幫忙搭鵲橋了,小少爺這才止了眼淚。”